第44章 夜探粮仓获铁证
子时已过,江陵城彻底沉入了寂静。
唯有更夫单调的梆子声,偶尔划破沉沉的夜幕。
向宠一身利落的夜行衣,与墨色融为一体。
白日里,他和田信看似闲逛,实则已将江陵粮仓周边的地形、守卫换防的规律默记于心。
此刻,向宠的身影如鬼魅般贴着墙根滑行,精准地卡在两队巡逻兵交错而过的短暂间隙,悄无声息地接近了那片灯火稀疏的区域。
空气中弥漫着陈旧谷物微微发霉的气息,混杂着江水的潮意。
粮仓高大的黑影匍匐在夜色里,像一头沉默的巨兽。
向宠屏住呼吸,将身形缩在堆积的柴垛后。
一队巡逻兵丁打着哈欠,提着灯笼从不远处走过,靴底摩擦地面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灯笼的光晕扫过向宠藏身之处的前方,又缓缓移开。
冷汗几乎瞬间浸湿了他贴身的衣物。
每一次心跳都重重砸在耳膜上。
待脚步声远去,他才如狸猫般再次窜出,向着记忆中乙字号粮仓最偏僻的角落摸去。
越往里走,那股霉味似乎淡了些。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隐约的、刺鼻的味道。
向宠的鼻翼微微翕动。
是硫磺。
还有淡淡的桐油气味。
他心中一凛,知道自己找对地方了。
那是一间看起来久已废弃的小库房,门上挂着锈迹斑斑的铁锁,周围更是杂草丛生。
向宠绕到库房背阴处,这里堆放着许多破旧的麻袋,散发出腐朽的气味。
他蹲下身,借着从云层缝隙中漏下的微弱月光,仔细检查地面。
很快,他的手指触到了一块与其他地砖略有不同的边沿。
轻轻用力,那块砖果然松动了。
向宠抽出细铁丝,小心翼翼地撬开地砖。
一股更浓烈的硫磺与桐油混合气味扑面而来。
地砖下,是一个不大的坑洞。
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几个用油布紧紧包裹的物事。
旁边还有几只小巧的布袋,以及一小捆引火用的火绒和几根火折子。
证据确凿!
向宠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正要伸手去取。
忽然,远处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伴随着刻意压低的交谈。
“都放妥当了?”一个沙哑的声音问道。
“放心吧,三爷。按您的吩咐,东西都藏在这儿了,保证万无一失。”另一个声音谄媚地回应。
“嗯,告诉底下人,明晚三更准时动手。先在西边弄出点动静,吸引守卫过去,然后这边立刻点火!”
“明白!一把火烧个干净,什么账册亏空,都他娘的见鬼去吧!到时候赵将军来了,太守大人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少废话!干完这票,少不了你们的好处!赶紧走,别让人瞧见!”
脚步声和说话声渐渐远去。
向宠伏在麻袋堆后,一动不动,直到确认那两人彻底离开。
明晚三更!
他眼中寒光一闪,不再犹豫。
迅速从坑洞中取出一小包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黄色硫磺粉末,又扯下一小块浸透了桐油、黏腻腻的油布条。
他没有动火绒和火折子,只是将这两样关键物证贴身藏好。
然后,他将地砖小心翼翼地复原,并用周围的尘土和杂草掩盖痕迹。
撤离比潜入更加惊险。
或许是心神激荡,或许是天意弄人,在翻越一道矮墙时,他的脚尖不慎踢落了一片松动的瓦砾。
“谁在那里?!”一声厉喝陡然响起。
向宠暗道一声不好,身形如电,不退反进,猛地窜入旁边更深的阴影之中。
他没有选择原路返回,而是凭借着对地形的记忆,七拐八绕,穿梭在迷宫般的库房与窄巷之间。
身后的追兵呼喝声、脚步声紧追不舍,灯笼的光芒在黑暗中晃动。
终于,在一处堆满空置木箱的角落,他利用视觉死角,屏息凝神,硬生生等追兵从不足五步远的地方跑过,才再次悄然滑入夜色。
当向宠带着一身寒露和淡淡的硫磺味,重新出现在田信面前时,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微弱的鱼肚白。
他将那包硫磺粉和油布条放在桌上,声音因急速奔跑和紧张而略带沙哑,却异常坚定。
“先生,物证在此。”
“属下亲耳听见糜芳心腹密谋,定于明晚三更,纵火焚烧乙字号粮仓,意图烧毁罪证!”
桌上的油灯火苗轻轻跳动,映照着那两样不起眼的物证,却仿佛散发着毁灭性的光芒。
田信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物证有了,人证也有了。
糜芳的阴谋已是板上钉钉!
但时间,只剩下不到两天!
赵云将军后天才能抵达。
明晚三更,大火一起,一切都晚了!
直接上报?不行,人微言轻,又无旁证,只怕反被糜芳倒打一耙。
等子龙将军?来不及了!
他们必须立刻将消息送出城,送到关羽将军手中!
可谁能担此重任?
放眼江陵,既能即刻行动,又能让关将军深信不疑的……
唯一的选择……只有关姑娘了!
田信心中迅速判断:她身为关将军之女,在江陵有一定根基,身边定有忠诚可靠的亲随可以调动。
更重要的是,此事关乎她父亲安危,她绝不会坐视不理,也最有可能让关将军第一时间相信这份警讯!
事不宜迟!
天色刚刚蒙蒙亮,田信便带着向宠,看似无事发生般,大张旗鼓地离开了那处宅院,径直朝着关家府邸走去。
这样做,反而能迷惑可能存在的监视者。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关姑娘!请恕田信冒昧打扰!”田信的声音清晰而急切。
片刻之后,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关银屏披着一件外衣,显然是被吵醒,睡眼惺忪之中,带着几分被打扰的不悦和警惕。
“什么事?大清早的……”
田信没有浪费任何时间废话,直接侧过身,让她能清楚地看到怀里那两样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物证。
关银屏的目光落在上面,脸色瞬间变了。
她立刻将两人让进院内,并迅速关上大门。
进入待客的偏厅,田信屏退左右,用最快的语速,将向宠昨夜发现的阴谋和盘托出。
“……关姑娘!糜芳此举,是为了掩盖他贪墨的罪行!”
“如今,子龙将军未到,我等无法直接联系上关将军!恐怕只有您,能够调动人手,带着这些证据,连夜出城,向关将军报信示警!”
关银屏起初还有些迷糊,但当听到纵火烧仓等字眼时,她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睡意全无。
“好个不忠不义的东西!”她咬牙切齿,粉拳紧握。
“竟敢在江陵做出这等事!”
没有丝毫犹豫,关银屏当机立断。
“你等着!”
她转身入内,很快,一名身材精悍、眼神沉稳,约莫五十岁上下的老卒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小姐有何吩咐?”老卒的声音低沉有力。
“廖叔,”关银屏指着桌上的物证,神情肃穆,
“您是从父亲在家乡时便跟随的老人了,最是可靠。”
“请立刻将此物用油纸包好,带上这封信,不惜一切代价,务必亲手交到我父亲手中!”
她迅速写下一封密信。
老卒接过物证和密信,郑重地点头。
“小姐放心,老夫一定送到!”
话音未落,老卒的身影已消失在晨光熹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