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午饭，胡家兄弟今天的伙食着实丰盛。

　　盐爆花生米搭配蒜薹炒肉，一瓶二锅头两碗炸酱面。

　　胡二因为灌了一肚子凉水，食欲不振。将蒜薹里的肉片抢光后，开始一颗一颗的吃着花生米，酒和面都一口没动。

　　那几个泼皮蹲在房间的另一边，就着饼子喝稀粥。蒜薹爆炒的独特气味搭配着肉香，引得他们朝这边频频侧目。

　　以往这哥俩可都是和大伙在一个锅里捞饭的，虽说之前破天荒的发了饷，那饷也是十足的好东西，可这骤然巨变的待遇，还是让几个泼皮心生不满。

　　胡大早看出了那几个的小心思，也不去管，只是边喝酒，边一厢情愿的劝解胡二：

　　“俺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再不痛快也得给俺憋着。咱这买卖为啥干不大，啊？还不就是老二你忒着急！”

　　胡大抿了口酒，夹了个花生米扔嘴里，看着胡二那一脸便秘的表情，心里愈发气愤。

　　拿筷子指着他，忍不住数落：

　　“不管不顾，啊？看见个肥羊就想宰，啊？你以为还是十几年前，丢个人也没人管，挖个坑埋了一了百了，啊？娃都生了仨了，咋脑瓜子还是一根筋呢。

　　是，那小子身上指定还有东西，那辆自行车也抵得上咱俩月收成，可你就不想想，这鸡都没了，哪还有蛋？

　　我算看出来了，你跟那几个是一道苗子，有干的不捞稀的，今儿有肉就吃肉，明儿有粥就喝粥，后儿没嚼谷了就往炕上一挺。”

　　胡大说累了，喝口酒润润喉咙，开始吃面。

　　可半碗面下肚了，还是没见胡二言声。再去看，发现自家兄弟连花生米都不吃了，抱着肩膀看着面碗，直直的坐在那运气。

　　这幅样子气得胡大差点把桌子掀了，把面碗往桌上重重一顿，刚要破口大骂。可突然想起那小子稳如老狗的样子，硬生生把火气压了下去。

　　火气压下了，心里也转过弯来了。毕竟是从小一块长大自家兄弟，吃软不吃硬的脾气跟自己如出一辙，硬压不是办法，怕是再数落几句，他就先翻桌子了。

　　想到这，深吸一口气，开始劝解：

　　“咱现在是买卖人，知道不，买卖得讲究有来有回。知道娄半城不，人家把买卖全捐出去了，这要搁你不得心疼死！可人家怎么就舍得，还不是没招了？

　　咱往后得跟人家学，也得跟那小子学，细水长流才是正路子。那些东西是尖儿货，先紧着卖，等咱有钱了，顿顿这么吃！

　　还有，你不早就嫌弃你那婆娘跟一篓油似的？等有钱了哥给你换一个，换个跟卖手表的小娘们一样的！”

　　听到这话，胡二把眼皮子撩起来了：“真的！”

　　胡大点点头：“真的。可咱得先说好，往后你得听话。下回那小子再来，你可得给俺客气点！不然，俺就把你腿打断，扔炕上养着。”

　　“听哥的，都听哥的。往后俺不管干啥，都看哥的眼色行事。哥让干，俺就干。哥不让干，俺就跟一边站着。”

　　胡二连忙点头应承着，抄起筷子开始吃面。可刚把面拌匀了，一筷子挑起来还没入口，小门外边就传来敲门声。

　　这在平时并不常见，胡家杂物店兼职鸽子市和黑市，营业时间通常在凌晨两点到中午十一点半，下午是不开门的，要睡觉。

　　许大茂虽然不算正经胡同串子，可心思活泛的他对这些情报自然是知道的。

　　奈何这次傍上的人不同以往，李怀德不是那些给暗门子撑腰的泼皮，是真正位高权重、老谋深算的文化人，不会为两包烟一顿酒就掏心掏肺。

　　自从搭上这条线，许大茂就感觉亚历山大，时时处处都在绞尽脑汁、谨小慎微，生怕对方一个不高兴，将自己翻手打落尘埃。

　　昨天萧岩离去后，他就来找过胡家兄弟，问了一大堆旁敲侧击式的闲话，结果让胡二给打了，落荒而逃。

　　他没因为自己挨打而迁怒萧岩，反而在心里窃喜，自以为找着了正根，得以摆脱那人过于谨慎的限制，自此实现财富自由。

　　不得不说许大茂的直觉是敏锐的，事情的发展几乎和他预想的一样，只是他猜中了开头，没猜中结尾。

　　之所以吃完中午饭就着急忙慌的赶来，一来是出于隐蔽考虑，因为在这个时间段做买卖的人早走了，而胡同里的原住民也极少有人出门。

　　二来也是等不急了，李怀德给的那点钱根本撑不了几天，他必须在花光经费之前找到新的线索，不然金主那边不会有好脸色，而他也将失去那道好容易才架好的梯子。

　　因为害怕，许大茂都没敢骑自行车过来，在敲响小门之前，好几次都想一走了之。可最终，对权势的欲望压过了避险的想法，终于是大着胆子伸出了手。

　　门开了，里面露出胡二那张满是胡茬大饼脸。

　　“哎呦，二爷！”许大茂点头哈腰打着招呼，掏出大前门来递过去一根，“不知二爷和大爷这会儿可方便？”

　　之所以带上‘大爷’，因为主事的是胡大。许大茂特意将面前这位易怒的开门人放在了他哥头里，期望博取好感。

　　胡二开门后看见来人是他，也是一阵诧异。可想到刚刚哥哥跟自己说的那些话，压下了即将冒起的怒火，没骂街也没动手。

　　但紧接着，这个昨天无理取闹的人说了句颇为中听的话，让胡二决定暂时原谅这小子。

　　胡二原谅人的方式很特别，他没接递到面前的烟卷，而是上前一步，抢过了对方另一只手上的整包烟，然后才让开去路。

　　许大茂没表现出任何不满，反而笑容更盛，半哈着腰走进小门。

　　进门后扫视了一下，找到正在喝酒的胡大，迈步上前，准备将手里仅剩的那根烟继续孝敬。

　　胡二先一步回到桌边，给胡大递上烟，自己也叼了一根，然后摸出火柴，划燃一根后往许大茂的方向伸过去。

　　许大茂赶紧凑过去，将那根没递出去的烟引燃。

　　胡二这个举动可谓是破天荒的头一回，虽然胡大仍是不满弟弟抢烟的行为，但还是给了一个赞许眼神。

　　胡大等着弟弟给自己点着了烟，吐出一口烟雾后看向许大茂：“上门都是客，兄弟不必拘谨，有什么要求不妨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