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困
“元振河?”林栖梧指节骤然收紧,画轴在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那老匹夫竟还苟活于世?”
袖中短刃无声滑落,寒光映着他眼底翻涌的杀意,“他儿子害死了我妹妹,如今倒有脸派人来质问隐情?”
“元振河说,十年前,是你妹妹自愿跟夜罗走的。”丁盛盯着林栖梧的眼睛。
“你算什么东西?”林栖梧攻势更急,刀刃划出凌厉弧线,“我妹妹的死活,轮得到你来过问?”
刀光乍闪,丁盛后仰避过锋芒,腰间短刀未出鞘便格住第二击。
他敏锐地察觉到林栖梧招式中的破绽,侧身闪过,看到画轴上摊开的密信,顺势问道:“诛邪会当年承诺的假死脱身,成功了吗?”
林栖梧动作一滞,眼中冷意更甚。三年前接到那封密信后,妹妹音讯全无,不知其生死。
“你到底是什么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今日来是求合作的。”
他将抗魔大计娓娓道来,从平顺城高翠娥以金光符咒斩杀赤幽的壮举,到如何联合城中被压迫者里应外合,再到自己想要如何推翻东宁城魔族的统治,最后直视对方道出关键。
“所以,林家主也应该想为自己的妹妹报仇吧。”
林栖梧被他的热血打动,指节突然攥紧画轴边缘,绢帛在他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响。
再抬眼时眼神从愤怒转为疲惫缓缓摇头。
“我妹妹确实是自愿的。”他的声音低沉而克制。
“她与元振河的儿子相恋多年,但那小子其实是诛邪会的暗桩。”
“这件事,除了我和妹妹,连元振河那个老东西都不知晓。那小子一直在为诛邪会暗中调查‘神迹猎人’,那群似人非人、似魔非魔,神出鬼没的怪物。诛邪会追查多年,始终摸不清他们的底细。”
烛火忽明忽暗,映照着他紧绷的侧脸。
“直到十二年前,那小子在夜罗身边发现了一点线索。可惜...”林栖梧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身份败露,被魔族当众处死。元家上下,连收尸都不敢。”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烛芯燃烧的细微声响。
“我妹妹执意要完成他的遗愿。”林栖梧突然转身,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为了接近夜罗,她不惜牺牲自我...”
他的声音哽住了,片刻后才继续道:“我这个做兄长的,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进魔窟,还要背负卖妹求荣的骂名。”
丁盛注意到他握剑的手在微微颤抖。
林栖梧突然冷笑一声,“所以元振河说我妹妹是自愿的...说得没错。但这自愿背后,是血债,是仇恨。”
林栖梧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他直视丁盛的眼睛,“可我连她的死活都未可知,我这个废物兄长又究竟能为她做什么?”
丁盛上前一步,阴影笼罩案几,“无论如何,血债终须血偿,五日前,平顺城的高翠娥用金光符咒斩了赤幽六臂,将残躯挂在城门示众。东宁城的夜罗,也该轮到这样的下场。”
烛光摇曳,画中少女的笑靥忽明忽暗。林栖梧盯着画像,突然冷笑:“就凭你?”
“不。”丁盛摇头,短刀在指尖翻转,“凭神明赐予的力量,凭城中所有被压迫者的怒火,也凭像你这样愿意反抗的人,骨子里都是数年未熄的恨意的人。”
“神明?”林栖梧嗤之以鼻,“不过是诛邪会愚弄人的把戏!”
丁盛嘴角微勾:“那你觉得,普通人能在一夜之间拥有这样的力量吗?”
话音未落,他身形倏忽一闪。
林栖梧瞳孔骤缩,刀锋未及回防,丁盛的短刀已贴上他后颈。案上烛火纹丝不动,映出两人紧绷的身影。
“够了吗?”丁盛收刀后退,声音平静的夸张,“要知道,一个多月以前,我还是个连只鸡都杀不利索的普通人,但是经过神明的赐福,现在取你首级如探囊取物。”
北区,药婆孙氏宅邸。
贺启元站在北区一条幽暗的巷口,指尖捻着一粒青黑色的药丸,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避瘴丸……”他低声自语,指尖碾着药丸表面那层青灰色的蜡衣,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药丸与魔族发给巡逻兵的避瘴丸一模一样,但孙氏每月都会额外炼制一批,专供魔族高层服用,表面上是更精纯的避瘴丹,实则暗藏“蚀心藤”的汁液。
蚀心藤生于绝壁之上,无色无味,遇瘴气则活。寻常人服下无害,但魔族血脉运魔气时,药性便如附骨之疽,悄无声息地侵蚀心脉。初时不过气血微滞,三月后妖力运转迟涩,半年则心窍淤塞,暴毙时连尸首都查不出异样,因它本就不是毒,而是借魔族自身的魔气反噬其主。
孙氏以“提纯药性”为由,在丹衣中混入此物。魔族验毒的术法验不出,试药的奴仆试不出,连服用者都只当是修炼出了岔子……毕竟,谁会怀疑一枚“避瘴保命”的丹药呢?
“有意思。”
他收起药丸,袖中机关轻响,折扇无声展开,扇面暗纹流转。轻轻一抖,扇骨间滑出几枚细如牛毛的银针,针尖泛着幽蓝寒光。
他抬步走向巷子深处,脚下无声,仿佛一道影子。
药婆孙氏的宅院。
院落不大,却处处透着诡异。墙角堆着晒干的草药,但其中混杂着几株色泽妖异的毒草;屋檐下挂着风干的蛇蜕,偶尔被夜风吹动,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贺启元站在院门前,并未叩门,而是指尖一弹,一枚银针无声刺入门缝。
“咔哒。”
门栓应声而落。
他推门而入,院中无人,但屋内烛火摇曳,映出一道佝偻的身影。
“深夜造访,不请自来,阁下好大的胆子。”屋内传来沙哑的女声,带着几分阴冷。
贺启元轻笑一声,折扇“唰”地合拢,拱手道:“孙婆婆,晚辈贺启元,特来求教。”
“求教?”屋内传来一声冷哼,“老身与阁下素不相识,何来求教一说?”
贺启元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那枚避瘴丸,指尖一弹,药丸精准地滚入屋内,停在烛光之下。
“这药,婆婆可认得?”
屋内沉默片刻,随后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妇人缓缓走出,灰白的头发盘成髻,脸上皱纹纵横,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她弯腰拾起药丸,凑到鼻尖嗅了嗅,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避瘴丸,老身炼的。”她抬头,目光如刀,“怎么?阁下是来兴师问罪的?”
贺启元摇头,折扇轻摇:“不,我是来合作的。”
“合作?”孙氏冷笑,“老身与魔族已合作百年,凭什么与阁下合作?”
贺启元眼中精光一闪,折扇骤然一收,袖中机关轻响,一枚银针疾射而出,钉在孙氏脚前三寸。
针尾颤动,针尖渗出一滴幽蓝液体,地面瞬间腐蚀出一个小坑。
“凭这个。”
孙氏瞳孔微缩,但很快恢复镇定:“毒术?呵,老身玩毒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
贺启元不慌不忙,从怀中取出一只瓷瓶,拔开塞子,瓶口飘出一缕淡香。
“那这个呢?”
孙氏鼻翼微动,脸色骤变。
“婆婆果然识货。”贺启元微笑,“这酒名为旧梦,能醉倒魔兵,也能醉倒魔族大将。”
孙氏死死盯着他,半晌,突然笑了:“有意思……你想用毒,对付魔族?”
“不。”贺启元摇头,“我想用毒,杀光他们,就如同孙婆婆的避障丸一样。”
孙氏沉默片刻,缓缓转身:“进屋谈。”
贺启元嘴角微扬,抬步跟上。
烛光下,两人的影子交织,仿佛一场无声的博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