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馆很简陋，但热气腾腾。

　　李怡要了两碗刀削面，又加了卤牛肉和凉拌黄瓜。

　　“够吗？还要加点什么？”

　　李怡笑问。

　　范彬彬眼睛盯着厨房方向，那里老师傅正用特制的刀片将面团削入沸水中，动作娴熟得像在表演。

　　“够了够了，这已经比剧组盒饭好太多了！”

　　范彬彬很知足。

　　面端上来时，范彬彬迫不及待地夹起一筷子，却被烫得直吐舌头。

　　李怡忍不住笑出声：“慢点，没人跟你抢。”

　　范彬彬不好意思地笑笑，小口吹着面条：

　　“怡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李怡愣了一下：“看你冻成那样，谁都会帮忙的。”

　　“才不是呢。”

　　范彬彬摇头，委屈道：

　　“剧组里的人都现实着呢，我是最小的，又是内地演员，见谁都要喊哥，喊姐，否则没人理我的。”

　　“你今年多大了？”

　　李怡好奇道。

　　“十六。”

　　范彬彬说完又补充道：“虚岁十七了！”

　　李怡算了一下：“这么小就出来拍戏？不上学了？”

　　范彬彬的表情当即黯淡了一瞬：

　　“毕业啦，我是...谢晋恒通学校毕业的，也算是科班生了。”

　　提起自己的学历，范彬彬有些自卑。

　　不过，她很快又扬起笑脸：

　　“我很喜欢表演！谢晋导演也夸我很有天分！”

　　“总有一天，我要当女主角！”

　　说这话时范彬彬眼睛亮晶晶的，李怡仿佛看到她未来闪闪发光的样子。

　　“我相信你会的。”

　　李怡真诚地认可道。

　　范彬彬很开心：“谢谢怡哥！你也吃面啊！”

　　“好！”

　　李怡拿起筷子夹面条。

　　红油汤底上飘着翠绿的葱花，面条筋道透亮。

　　“怡哥，尝尝小菜，很脆！”

　　范彬彬把自己面前的凉拌黄瓜往李怡那边推了推。

　　李怡夹起一筷子，果然很脆！

　　“彬彬啊，你发现你心态真好，北漂很辛苦吧？”

　　范彬彬嘴里塞满面条，含糊不清地说：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她突然放低声音，对李怡敞开心扉：

　　“其实北漂以来，很多心酸事都不敢和妈妈讲，怕家里人担心。”

　　李怡注意到她握着筷子的手指节发白。

　　面馆里人声嘈杂，蒸汽在玻璃窗上凝结成水珠，模糊了外面暖阳。

　　“几个月前最惨的时候。”

　　范彬彬突然压低声音，眼睛盯着面碗：

　　“我整整两天就靠喝水撑着，缩在那个小破屋里等BP机响。”

　　范彬彬自嘲地笑了笑：

　　“怡哥，不怕你笑话，要不是刚好有条MTV找我拍，我都担心自己会不会被饿死！”

　　李怡的筷子停在半空。

　　范彬彬继续回忆道：

　　“拿到600块钱报酬的第一时间，我就把房租交了。”

　　她搅动着面条，红油在碗里荡出小小的漩涡。

　　“你家里不给生活费的吗？“

　　李怡皱眉。

　　“一个月五百块。”

　　范彬彬苦笑：“抛去房租跟吃喝，就没剩多少了。”

　　“但路是我选的，再苦再累，跪着也要走完！”

　　她突然抬头，眼睛亮得惊人：

　　“我已经不是十三四的小孩子了。”

　　“每次打电话，我都说'妈你放心，我这边可好了，导演都说我有天赋'。”

　　窗户缝隙的暖阳，照在范彬彬倔强的小脸上，熠熠生光。

　　李怡沉默地注视着范彬彬，从这个十六七女孩身上看到一种近乎固执的倔强。

　　“这么辛苦，干嘛不回家？”

　　李怡轻声问。

　　范彬彬猛地放下筷子，发出“啪“的一声响。

　　邻桌客人转头看了一眼，又继续埋头吃面。

　　“死也不回去！”

　　范彬彬的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

　　“我就不信了，燕京这么大，就容不下一个小小的我？”

　　李怡看着她发红的眼眶，突然想起前世自己人生低谷的日子。

　　那时候的李怡怀抱梦想，立志影视歌全面发展，结果在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丧失了自我。

　　虽然挣了不少钱，但更多的是空虚寂寞冷。

　　梦想？！

　　多么朴素又美好的词啊！

　　面馆收音机里正放着当红电视剧《宰相刘罗锅》的主题曲《天地之间有杆秤》。

　　范彬彬跟着哼了两句，音准出奇地好。

　　李怡眼睛一亮：“你唱歌不错啊。”

　　“那当然，我可是......”

　　范彬彬突然停住，不好意思地笑笑：“算了，不吹牛了。”

　　“哈哈。”

　　李怡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巾递给她：

　　“擦擦嘴，辣椒油都沾到下巴了。”

　　“哪有？”

　　范彬彬赶紧接过纸巾。

　　李怡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

　　“彬彬，你现在租的房子一个月多少钱啊？”

　　范彬彬丢掉纸巾，撇嘴道：

　　“在二环边上，一个小单间，一个月三百多！贵死了！”

　　她掰着手指算账：“水电费另算，冬天还得交取暖费......”

　　“你要是不嫌弃。”

　　李怡笑盈盈地打断她：

　　“我倒是可以提供一个免费的房间，就在我音像店二楼隔间。”

　　范彬彬的动作顿住了。

　　她缓缓抬头，眼神从惊喜迅速转为警惕：

　　“怡哥，你该不是想泡我吧？”

　　李怡差点被面汤呛到，连忙摆手：

　　“你别多想！我并不在音像店住，二楼空着也是空着。”

　　李怡擦了擦嘴：“你不忙的时候还可以给我看看店，我给你销售提成！”

　　范彬彬盯着李怡看了几秒，突然笑得眉毛都弯了：

　　“怡哥，原来你不是想泡我，是想白嫖啊！”

　　“额......”

　　李怡干笑几声：

　　“包吃包住，还给提成，又不用你全勤上班，这么好的条件你就说满燕京城，哪里找去吧？哈哈哈！”

　　范彬彬笑着笑着，表情渐渐认真起来。

　　她搅动着已经有些凉了的面条，轻声道：

　　“我考虑一下。”

　　范彬彬突然抬头看向李怡：

　　“说实话，我那个房子还真快到期了。”

　　范彬彬顿了顿，竖起一根手指：

　　“不过，先说好，我还是要拍戏为主，可不会做你的免费苦力店员！”

　　李怡点头如捣蒜：“这是当然了，未来的大明星！”

　　范彬彬“噗嗤“一声笑了，眼睛弯成月牙。

　　窗外寒风依旧呼啸，面馆里暖意融融。

　　范彬彬突然觉得，或许这个冬天，不会那么难熬了。

　　“对了。“

　　李怡从腰间掏出一把钥匙推给她：

　　“哪天有空的话，先去看看地方。二楼有点乱，但基本设施都有。”

　　范彬彬没有立刻接过钥匙。

　　她注视着李怡的眼睛，似乎在判断这个提议背后的真诚度。

　　面汤的热气在他们之间氤氲，模糊了彼此的轮廓。

　　“为什么帮我？”

　　范彬彬再次问出口。

　　李怡无声的笑笑，目光落在面馆墙上贴着的旧海报上：

　　“可能...在某个倔强的女孩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吧。”

　　范彬彬突然伸手抓过钥匙，金属在她掌心留下浅浅的压痕。

　　“那说好了。”

　　范彬彬的声音轻快起来：

　　“等我成了大明星，给你的音像店免费打广告！”

　　“那感情好啊！”

　　李怡哈哈大笑：“我算占你大便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