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开始吧。”

　　王妃轻声说，声音如同山间清泉，清澈透亮。

　　娜英点点头，厚重的嗓音像是酝酿多年的红酒：

　　“从副歌开始？”

　　音乐前奏响起，两人的声音很快交织在一起。

　　王妃的音色如同月光下的溪流，婉转悠扬地攀爬着音阶。

　　娜英的声音则像深海暗涌，浑厚有力，带着不容忽视的冲击力。

　　两种截然不同的声线在空中碰撞。

　　时而对抗，时而融合，产生一种奇妙的张力。

　　“停一下。”

　　王妃突然抬手示意：“第三小节我进早了。”

　　娜英皱眉看着谱子：“不对，是我拖拍了。”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虽然背后的经纪公司在竞争，俩人私下关系却极好。

　　有时候，娜英还会陪着王妃打麻将到深夜。

　　谁叫王妃是资深麻友呢。

　　又菜又爱玩。

　　“我们风格差太多了。”

　　娜英揉了揉太阳穴：

　　“像油和水，怎么搅都融不到一块去。”

　　见两人进入了误区，李怡起身走到钢琴前，纤细的手指在琴键上轻轻敲出一段旋律：

　　“也许两位老师不该想着融合，而是...互补？像阴阳鱼那样。”

　　就在李怡开解两人的时候，排练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春晚总导演孟欣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孟欣默契地没有打扰排练，只是静静地站在墙边阴影处。

　　听到李怡的见解，孟欣眼前一亮，感觉是个不错的思路。

　　孟欣今天穿了一件深蓝色西装，利落的短发更添几分干练，眼角细微的皱纹透露出连日来的疲惫。

　　王妃和娜英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她们消化完李怡的意见后，全神贯注地投入到音乐中。

　　这一次，两人尝试了新的方式——王妃在高音区轻盈盘旋，娜英则在低音区稳稳托住整首歌的基调。

　　两种声音不再强行融合，而是像两条交织的丝带，各自美丽又相互映衬。

　　一曲终了，排练室里回荡着最后的余音。

　　李怡率先鼓掌，清脆的掌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格外响亮。

　　“不错。”

　　孟欣这才走上前，声音沉稳有力：“比上周好多了。”

　　三人这才发现房间里多了个人，连忙打招呼。

　　孟欣笑笑：“别客套，继续排练吧。”

　　娜英随手拿起一瓶矿泉水猛灌几口，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滚动。

　　李怡跟孟欣简单寒暄后，继续给出自己意见：

　　“副歌部分，王妃姐你的转音可以再圆润一些，不要那么刻意。”

　　“娜英姐，你的力量很足，但要注意收放，给王妃姐留出空间。”

　　李怡说着走到两人中间，亲自示范起来。

　　孟欣一直暗暗观察李怡。

　　李怡也有心在三人面前展现专业素养。

　　“这里，'心相约心相约'这一句。”

　　李怡挥动手臂打着拍子：

　　“两位老师要像接力赛一样，把情感传递下去，而不是各唱各的。”

　　王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谱架上轻敲着节奏。

　　娜英则意味深长的望了眼李怡，感觉这个小伙子有几把刷子。

　　三人围在一起讨论着细节，孟欣站在一旁，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孟欣悄悄看了眼手表——距离春晚直播还有不到三周时间，排练进度虽然落后于计划，但今天的突破让她看到了希望。

　　众人不知道的是，孟欣此刻心里憋着一股无处发泄的怒火。

　　来排练室之前，孟欣刚参加完央视春晚的内部讨论会，会议上的唇枪舌战让她精疲力尽。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间密闭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十几位台领导围坐在长桌旁。

　　反对派代表、文艺部主任张德明正慷慨陈词：

　　“《相约1998》？这种应景歌曲有什么艺术价值？”

　　“花这么大力气排练一首只能在1998年唱的歌，明年就成了废品！”

　　孟欣记得自己当时猛地合上文件夹，“啪”的一声让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

　　“罗大佑的《恋曲1990》现在不还在唱吗？”

　　孟欣的声音像刀子一样锋利：

　　“一首好歌的生命力是长久的！”

　　“你们只看到'1998'这个数字，却看不到歌曲表达的对新时代的期待和祝福！”

　　会议最终在孟欣的强势坚持下勉强通过了节目方案，但反对的声音只是暂时被压制，并未消失。

　　孟欣知道，春晚就像一块肥美的蛋糕，各方势力明争暗斗，都想分一杯羹。

　　有些人不关心艺术价值，只在乎自己的利益能否得到满足。

　　“孟导？孟导？”

　　李怡的声音将孟欣拉回现实。

　　“抱歉，走神了。”

　　孟欣摇摇头，强迫自己集中精力：

　　“两位老师，请再来一遍，这次注意情绪的递进。”

　　音乐再次响起，这次王妃和娜英按照李怡的建议做了调整。

　　微小的改动带来了惊人效果——歌曲不再显得割裂，而是如同一幅精心绘制的水墨画，浓淡相宜，虚实相生。

　　“太棒了！就是这个感觉！”

　　孟欣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但她的眼神依然凝重。

　　正当李怡准备进一步指导时，孟欣口袋里突然传来急促的手机铃声。

　　“喂？”

　　孟欣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当即传来急促的话语，孟欣的表情逐渐凝固。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手机，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什么？《相约1998》被台里拿下了？”

　　她的声音陡然提高，在排练室里回荡：

　　“为什么啊？我们刚刚才通过审核！”

　　王妃手中的谱子“哗啦”一声掉在地上，娜英则直接爆了句粗口。

　　李怡感觉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浑身发冷。

　　“张德明搞的鬼？”

　　孟欣咬牙切齿，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他凭什么越过编导组直接下决定？好，我马上回台里。”

　　挂断电话，孟欣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

　　但所有人都能看到她眼中燃烧的怒火和深深的不甘。

　　“出什么事了？”

　　王妃轻声问道。

　　孟欣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有人背后运作，把我们的节目撤下来了。”

　　“为什么啊？我们排练了这么久！”

　　娜英一拳砸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因为有些人觉得这首歌'没有长久价值'。”

　　孟欣冷笑一声：“或者说，他们更想把自己的关系户塞进春晚。”

　　李怡感觉喉咙发紧：“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孟欣一脸严肃，动作利落地转身：

　　“我现在就回台里讨个说法。你们......”

　　她顿了顿，目光在王妃和娜英之间来回扫视：“继续排练，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可是......”

　　娜英欲言又止。

　　“没有可是。”

　　孟欣声音坚定如铁：“《相约1998》一定会上春晚，我说的。”

　　说完，她大步走向门口，背影挺拔如松。

　　女王范儿十足。

　　孟欣走后，三人当即没了排练的兴致。

　　与王妃，娜英分别交换联系方式后，李怡便离开了央视大楼。

　　刚出来没多久，李怡就接到范彬彬的电话：

　　“怎么样怎么样？见到王妃了吗？她人好不好？”

　　听着电话那头兴奋的声音，李怡的心情稍微轻松了些：

　　“见到了，她很...特别。”

　　“啊啊啊我好羡慕！”

　　范彬彬尖叫。

　　“对了，你赶紧回来，我准备了惊喜！”

　　李怡心头一暖。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范彬彬...似乎成了李怡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片明亮色彩。

　　“好，我一定尽快回去。”

　　李怡柔声道。

　　挂断电话，李怡发现张亚东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眼中带着探究。

　　见李怡注意到自己，张亚东走过来：“女朋友？”

　　“嗯。”

　　李怡简短地回答，不想多谈。

　　张亚东却似乎来了兴趣：“就是上次那个小丫头？”

　　“嗯。”

　　“是个演员吧？你们关系到哪一步了？”

　　张亚东的问题越来越私人。

　　李怡皱起眉：

　　“张哥对我的私生活这么关心？”

　　张亚东大笑，拍拍李怡的肩：“别紧张，随口问问。”

　　他顿了顿，语气突然认真起来：

　　“李怡，春晚之后，我们谈谈合作的事。我很看好你的潜力。”

　　李怡没有立即回应。

　　知道张亚东所谓的“合作“是什么意思——成为百代的签约创作人，交出所有版权，被大公司牢牢控制。

　　在前世，多少有才华的音乐人就这样被埋没了。

　　“春晚后再说吧。”

　　李怡给出一个很模糊的答案。

　　另一边。

　　不同于王妃的冷淡，娜英直接慌了神。

　　毕竟，为了能跟王妃共登春晚合唱，娜英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姐姐娜辛更是动用多年积累的人脉关系。

　　姐妹俩甚至为此被迫做出了一些...她不愿回想的妥协。

　　“瑛子，先别急。”

　　娜辛快步走进来，关上门，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她：

　　“擦擦鞋，新款古驰吧？别糟蹋了。”

　　那瑛低头看着鞋面上渐渐晕开的茶渍，突然觉得无比荒谬。

　　这时候还关心什么鞋子？

　　她的职业生涯都可能要完蛋了！

　　“姐，你知道为了这个机会，我们......”

　　那瑛的声音哽住了，她粗暴地扯过纸巾，在鞋面上胡乱抹了两下：

　　“不行，我得马上给干叔叔打电话求助！”

　　“别慌，事情还没到绝路。”

　　娜辛拍拍妹妹的肩膀：

　　“你姐我在圈里混了这么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

　　“一切有姐在呢。”

　　娜辛的声音像一剂镇定剂，那瑛的呼吸终于平稳了些。

　　“可是姐，台里好像已经决定啦......”

　　那瑛的声音又带上了哭腔。

　　“不会的！”

　　娜辛斩钉截铁地打断她：

　　“那位答应过我们，你别管了，我来搞定！”

　　闻言，娜英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仿佛心中有了底。

　　她顿了顿：“不过，王妃那边...要不要借力？”

　　娜辛苦笑，“你也知道她的性子......”

　　娜英揉了揉太阳穴。

　　是啊，王妃那个性子——天塌下来都懒得抬头看一眼的主儿。

　　上春晚对她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成也罢不成也罢，她都能淡定地喝她的普洱茶，弹她的破琴。

　　空气凝滞得让人窒息，娜英起身推开窗户。

　　十二月的寒风呼地灌进来，吹散了一桌子的乐谱。

　　娜辛趁妹妹捡拾乐谱的间隙，跑到一个安静的房间。

　　拨通了一个神秘号码。

　　电话接通得很快，仿佛对方一直在等这个来电。

　　“哥，有这么一档子事儿......”

　　娜辛的声音压得极低，嘴唇几乎贴在话筒上。

　　寒风刺骨，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外套，却感觉不到冷。

　　电话那头传来慢条斯理的声音，她一边听一边无意识地用指甲刮擦着阳台栏杆上的冰霜。

　　“我明白...是，确实突然...张主任那边...”

　　娜辛的语句断断续续，每个词都像是经过精心斟酌，“哥，您看这样行不行......”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耳语。

　　黑暗中，娜辛的表情变得模糊不清，只有眼睛偶尔反射着远处霓虹灯的光芒，亮得惊人。

　　谈判持续了将近二十分钟。

　　挂断电话时，娜辛的指尖已经冻得发红。

　　她却没有立即回到温暖的室内，而是站在原地，深深地吸了几口冰冷的空气。

　　成了。

　　代价比她预想的要小——

　　她回头看了眼妹妹，嘴角浮现出一丝复杂的笑意。

　　有些关系，是时候该断了。

　　娜英恰巧望过来：

　　“姐？怎么样？”

　　“瑛子，放心吧，一切都安排好了。”

　　娜辛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从容：“你专心排练就行，其它的都交给姐姐。”

　　闻言，娜英如释重负。

　　接着是带着哭腔的笑：“姐，还好有你！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娜辛靠在阳台栏杆上，眼前浮现出妹妹那张总是藏不住情绪的脸。

　　娜英此刻眼睛红肿，头发凌乱，指甲也被咬得乱七八糟。

　　“傻丫头，这些年咱们姐妹什么坎儿没遇到过？”

　　娜辛的声音不自觉地柔软下来：“还不是风风光光的走到了今天？”

　　娜辛回想起十五年前，在东北那个小城的破旧剧场里，十四岁的娜英第一次登台唱歌时的样子。

　　妹妹紧张得同手同脚，却在她一个鼓励的眼神下瞬间找回了状态。

　　那时候她们什么都没有，只有彼此。

　　“遇事不要慌。”

　　娜辛轻声安慰，又像是在对当年的自己说话：“姐妹同心，其利断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