峃县封城三日,王灶高举“我辈岂是蓬蒿人”的旗帜,号召全城的奇人异士一起斩妖,并且立身行道,扬名满城。
渐渐地,那些藏在暗处的奇人异士都被王灶展现出的勇猛无畏给带动了,不再隐蔽行踪,纷纷亮相斩妖除魔。
他们当中大多数人斩妖除魔的初衷不是为了行侠仗义,更多的是为了从妖魔身上讨得一些好处,毕竟每个妖魔都有各自的结晶,这些结晶就是所谓的修行资源,他们是来冒险分一杯羹的。
最终死在王灶手底下的妖魔,共计十七头!
余下的收到风声,皆从各个漏洞处逃走。
譬如有的顺着藤蔓攀上城墙逃去;有的顺着城内下水道系统逃走;有的直接利用各种神通飞檐走壁。
甚至有一批妖魔联合起来于深夜发起攻城之战,打得那些个守卫措手不及,最终经过一轮轮清剿,峃县里的妖魔已所剩无几。
七十二条蚰蜒巷里的阴霾逐渐褪去,身处其中饱受疾苦困厄折磨的百姓们终于迎来了光。
这些天他们也有所耳闻,得知是一个自称“玄阳真人”的义士带头发起了抗争,将满城歪门邪道斩杀,并将所有蛰伏的妖魔赶尽杀绝,还了峃县一个久违的太平。
四大街、八小街,恢复了以前的生气和热闹,人们终于可以从黑暗中走出来,恢复了营生,转眼又是一片欣欣向荣的闹市景象。
人们歌颂玄阳真人的大义,家家都隆重庆祝,杀鸡宰鹅祭天祭人,街头巷尾都是烟花爆竹产生的浓烟,伴随着敲锣打鼓吹唢呐的各种乐器声响。
这些做法源自于民间的一个古老习俗,相传逢年过节或者大型场合下燃烧烟花炮竹和敲锣打鼓能驱赶邪祟和晦气,带来好运……
而整顿峃县乃是一个大因果,王灶做到了。
这份因果反馈给王灶的果报物极大,乃是一份品阶为地阶八品的《太上洞天福地成仙秘诀》。
这份成仙秘诀里记载了凡人该如何成仙,如何一步步开发凝聚人体的“七十二福地”、“三十六小洞天”,以及“十大洞天”等等不传之秘。
王灶没有来得及细看这本仙书,因为他正召开了一个群英大会——喝庆功酒!
这些天多亏了满城的奇人异士纷纷响应号召和上阵助力,他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了却这笔大因果。
按照江湖规矩,作为这桩义举发起人的王灶便于今夜举办了一场庆功宴,宴请每个奇人异士到场做客!
宴会上吃食的自然是正经食材,喝的也是正经酒酿,王灶虽只是一介魂躯,吃不得大鱼大肉,喝不得人间美酒,但他却能举起月光酒樽!
酒樽朝天时,兀自吸引繁星点缀的夜幕上的那轮皎洁月亮降下一缕缕月华,投于杯中化而为液。
转瞬即得满满一杯月光酒,其味道醇厚,具有若冰水一般的清凉,服用时觉得舌尖甘甜可口,倏忽间好似一股清风涌入喉间,俄顷便朝四肢百骸散开。
王灶一饮而尽后,盯着空酒樽瞧了一眼,心里得意极了,此物乃提炼月华的法器,饮用这提炼过的月华,好处颇多,魂魄变得更加结实了。
最重要的一点是,安抚了他体内躁动的酒虫,前世的他可是无酒不欢,来到这世上终于能得偿所愿!
王灶喝了个心满意足后,便举目望向了台下前来赴宴的人们,除了那些初次谋面的奇人异士外,尚有卢雪依、叶寒踪,还有原先提钓神杆的老者、提灯笼的男人、打蛇拳的侏儒、携《儿歌三百首》的书生、红盖遮面的撑伞女、拳有炎法的白发青年等人。
这些人原本都在那天失势后选择了自保,离开了葫芦巷丙字牌屋,只是后来他们听说孤军作战的王灶不仅没死,而且还以一人之力杀光了县衙里的所有歪门邪道……
听闻这个消息,八人皆感到震惊不已,想不通王灶到底是如何做到的?他们未能亲眼目睹,只感受到县衙里边杀气冲天!
后来便是前仆后继的响应王灶的号召,展开了一场大规模屠杀妖魔的运动。
眨眼间这峃县便太平了,他们也端坐在了这庆功宴上吃肉喝酒,当时只道是寻常,而今才觉得似乎有些荒谬。
酒过三巡,作为在场唯一官家人物的叶寒踪提着酒杯起身,看向了在场众人,声情并茂道:
“诸位慷慨仗义,一方有难八方支持,人人皆斩妖有功,回头我叶寒踪便向宫里禀报事实,必将给予你等每个人厚赏!”
大家听到这话都不以为然,毕竟宫里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们都是有所耳闻的,听说京城早就沦陷了,只是一直压着消息没有泄露出去,说不定连那当朝的皇帝也已经被妖魔腐蚀了,成了一枚棋子。
因此,叶寒踪画的这个大饼,并没引起大家伙高兴,倒是惹起了众人的好奇,纷纷看着他,期待他能透露点什么出来。
叶寒踪自然知道众人此刻心里在想着些什么,哂笑道:
“外界的风言风语宫内之人又何尝不知?只不过是有苦说不出,但既然尔等都想知道,那我就小小透露一些吧。”
叶寒踪忽然严肃了起来,问道:“不知各位可否听说过一个说法,叫做‘天子渡劫’?”
众人闻言,皆是骇然。
天子渡劫的说法大多数人自然都是听说过的,先说帝王之家都是龙子龙孙,其次相传许多年轻的皇帝和皇子们之所以早夭或者因各种原因而死去,便是因为渡劫失败,由此成不了气候。
而只有那些渡劫成功的皇帝皇子,最终才能继承或稳固皇位,登基称帝,谓之——真龙天子!
当然,这也是坊间迷信传闻,正常人心里想的都是,皇子生来就是皇子,只要国家不倒,他就有机会择日登基称帝,称帝以后混得好不好,取决于自身有没有本事,哪有什么渡劫说法,只不过都是在排队等候时机罢了。
这时有人便顺着叶寒踪的话头,问了一句:
“你的意思是,咱‘昭庆帝’正在渡劫?”
叶寒踪轻点了下头,算是默认了。
少顷后,他又缓缓说道:
“圣体康泰,则国运昌盛,国运昌盛,则社稷安宁,如若皇上不能渡劫成功,那么……咳咳,即便冒着得罪圣上之罪,我也不怕在这闲碎两句,如果皇上渡劫失败,这座矗立了三百七十二年的昭景王朝恐怕便要没落了!”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人人都知道最开始的那位开朝皇帝打下了这座江山,并且使其维持了足足三百七十二年是有多么的艰辛不易,想不到这位名声在外的大内高手叶寒踪居然放出大逆不道的言论称——当朝皇帝渡劫失败,则王朝没落!
这般话从叶寒踪的口中说出来,还是很有分量的,这可是一个宛如深水炸弹一般的大消息,要是扔到坊间里去,指定是要炸开锅了!
叶寒踪既然敢说,也不怕泄露出去,只是拱了拱手,称:“希望诸位把这消息散播出去时,不要挂上我叶某人的名字,最后还有一事相求。”
叶寒踪顿了顿,眉头紧皱着说道:
“不久后皇上将迁移龙体前往一处风水宝地渡劫,我看诸位修行有道,皆是一方豪侠,我在此代表朝廷诚挚的向各位伸出橄榄枝,谁若愿意到时候随我护驾前往渡劫之地,并助皇上安然渡劫,那么事后将封他为朝廷命官,并且有数不尽的资源倾斜,定把你当作皇家顶级护卫进行栽培!”
话音落下,全场死一般的寂静,护驾,渡劫,资源倾斜,皇家顶级护卫,这些个字眼听起来还是有那么几分诱惑的,只是如此一来,便证实了天子渡劫的说法确实存在,并且即将就要发生。
想不到叶寒踪如此看得起在座的这些人儿,不仅将此事散播出去,甚至还要邀请他们加入!
实则叶寒踪最看得起的,当属宴会主位上正在细品月光酒的王灶,心想:“他若能来为皇上护驾,那么渡劫成功率将大大提升,只是不知道他是如何看待当朝皇帝的?”
王灶也感受到了叶寒踪的目光,他只是不经意的挑起嘴角,假意拿起桌上盘子里的一根烤狗腿放到嘴里撕咬了起来,嘴里还嘟囔着:
“这狗肉真香啊,狗肉狗肉,果真赛神仙呐!”
“狗”字从王灶的嘴里吐出,明显不只是用来形容狗肉,而是……
叶寒踪心领神会,不再注视王灶,只是重新坐回了他的座位上,默默地饮起了闷酒。
昭庆帝作为一国君主,可在外界的名声却不是励精图治、仁厚节俭,而是昏聩不明、荒淫无道、滥杀忠臣。
这样一个腐败皇帝,在民间自然是落得了一个极差的名声,私底下没有人敢说他的不是,但大家心里都将他和狗联系在了一起,默默称之为:狗皇帝。
叶寒踪也认为昭庆帝是条狗,只是他从小接受过的教育带给了他不一样的立场和看待事物的长远目光,他所作种种并非是完全为了皇帝,而是为了苍生,如果扶持狗皇帝渡劫成功能够拯救苍生的话,他将义无反顾。
就在叶寒踪以为胸怀大义的王灶不会选择加入所谓的护驾渡劫组织的时候,王灶却突然扔下狗腿,嘴里迸出一句:
“护驾渡劫?有点儿意思,算我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