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伏于城垛之上的兽面见同伴未能扑杀来人,顿时怒火中烧,猛然挺身,趁敌不备,亲自跃下城头,向来人发起致命一击。
岂料,那人竟突然朝城垛上跃来!
此刻它身处半空,一时难以变转身形,猩红双目陡然瞪大,只见一道凌厉剑芒划过,瞬间落得个尸首分离的下场。
顾惟清虽是初次持剑应敌,又值险急关头,心中反而一片澄明,这才出其不意,一剑毙杀来敌。
他瞥了一眼滚落脚边的狰狞兽首,见其额头高隆,獠牙外翻,双睛赤红如血,兀自死未瞑目。
倏忽间,身后又传来几声低沉粗重的喘息!
紧接着,一股腥风恶气自身侧骤然扑至,顾惟清看也不看,手腕一翻,反手一剑递出,动作轻快果决,一气呵成。
偷袭而来的妖物当即授首,无头残躯仍保持着前扑之势,直滚出数丈之远,方才颓然不动。
先前那只扑空的灰影见状,吓得魂飞魄散,慌忙手脚并用,远远爬开,瑟缩着躲藏到一处阴暗角落里。
它仰起头颅,赤红双睛死死勾住顾惟清,嘶声嚎叫,发出阵阵刺破夜空的尖啸。
顾惟清本欲上前了结此獠,但见其如此作态,心念电转,已明其意,当下足尖一点,纵起身形,几个起落间,已稳稳立身于地势最高的城垛之上。
他横剑于胸前,剑身映着微光,举目四望,周遭数十丈之地,尽收眼底。
几息过后,远近各处果然接连响起凄厉呼啸,犹如无数利箭穿透沉沉夜幕,突兀地撕裂荒原的死寂。
顾惟清心中暗道:“果然如此。”
他早有预料,心中已盘算好应对之策,故而并未慌乱,持剑在手,沉稳立于城垛,目光如电,紧紧锁住浓雾中蠢蠢欲动的幢幢妖影。
不多时,顾惟清所立城垛之下,已有七八只通体暗灰、四肢矫健,状如怪猿的妖物四处窜动。
它们时不时焦躁地转头望向浓雾深处,似在翘首期盼着什么。
顾惟清沉心静气,暗自调息。
绵绵不绝的真气如涓涓细流,在体内缓缓流转,贯通四肢百骸,身上衣衫虽无风,亦自轻轻飘摆,显是功力运转已达极致。
双方僵持之际,猛然间,浓雾深处爆起数声震耳欲聋的怒啸!
声浪滚滚,直震得城砖簌簌。
三只身长体壮、皮毛黝黑,双目猩红如血的巨猿,自浓雾中猛扑而出。
它们奔走如飞,来势汹汹,几个腾挪闪跃,利爪便已深深嵌入离顾惟清不远的一座城垛砖石,攀援而上。
顾惟清定睛细看,这三只妖猿獠牙毕露,肢体粗壮,浑身上下覆盖着青色斑鳞,显得异常凶悍。
那几只灰身妖猿见头目到来,不敢有丝毫懈怠,慌忙四爪并用奔上前去,跪伏在地,身躯筛糠般颤抖,口中发出哀哀低鸣。
当中一只高有丈许的妖猿,赤目中凶光如炬,死死盯着顾惟清,血盆大口贲张,露出两列白森森的尖牙,喉间滚动着低沉咆哮。
群妖环伺,杀机四溢。
顾惟清心如古井,波澜不惊。
他深知此刻绝不可露出丝毫畏怯之意,否则自身气意受挫,未战便已先怯三分,若被对手窥破,定遭群起而攻,那时便凶险万分。
为首妖猿凝视片刻,忽地低头,对着城下灰身妖猿发出一连串急促而暴戾的咆哮。
那些灰身妖猿虽惧意未消,却不敢违逆头目严令,纷纷龇牙转身,从四面八方朝着顾惟清所在城垛急蹿而上,利爪划破空气,发出嗤嗤锐响!
顾惟清蓄势已久,周身气机早已汹涌澎湃,翻腾如潮,正等得有些不耐。
见妖猿自四面扑来,他双目之中精光骤闪,抬袖对着扑击最近的几只妖猿,运劲重重一拂!
灰身妖猿动作敏捷,纵跃如飞,眨眼间已欺至顾惟清近前,利爪如钩,眼看便要将其撕碎。
就在此刻,一股沛然莫御的无形气浪迎面撞来!
它们如撞上一堵铜墙铁壁,惨嚎声中,直接被震飞出四五丈远,自半空重重摔落城下。
其中三只运道极差,正正撞在城墙棱角之上,顿时脑浆迸裂,立毙当场。
这“袖里乾坤”之术本是一门极高明的收摄之法,练至极境,能“容须弥于芥子,匿微尘于大千”,包罗万象。
顾惟清初入褪凡境时曾强行施展,险些身受内伤。
如今他将此术运用于斗战之中,颠倒内外乾坤,反其道而行之,以磅礴气劲外放拒敌,竟收得奇效。
然而,顾惟清尚未及庆幸,近侧城垛上,那两只一直按兵不动的黑身妖猿,见他拂袖回气之际,眼中凶光暴射!
它们抓住这稍纵即逝的间隙,猛地发力,如两道黑色闪电,自左右两侧飞扑而至。
尚在半空,尖锐的利爪已撕裂空气,带着腥风,狠辣无比地抓向顾惟清顶门要害!
顾惟清方才未用剑法,正是为了防备这等强敌突袭。
他神色不变,身形稳如磐石,手中切玉剑寒光一闪,向前疾斩而出!
刹那间,一道锋锐无匹的剑芒如银龙破海,骤然迸发,清冷光华彻耀半城,在昏沉夜色中,尤显夺目刺眼。
两只黑身妖猿见状,非但不退,反被激起了凶性,咆哮着竟以利爪硬撼那道凌厉剑气!
只听“铛啷”数声刺耳至极的金铁交鸣!
其中一只妖猿惨嚎震天,连爪带臂竟被剑气齐刷刷削断!
它负痛之下,翻滚着从空中直摔下去。
另一只妖猿则较为机敏,于千钧一发之际身形诡异地一扭,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剑锋最盛之处。
此时它已借势跃上城垛,与顾惟清相距不过数尺!
这黑身妖猿脸上狞笑乍现,完好的利爪探出,闪电般直插顾惟清咽喉要害!
切玉剑饮血之后,锋芒愈发犀利,顾惟清剑势非但未衰,反增三分狠厉,他手腕微转,剑刃偏斜,顺势挥剑再斩!
黑身妖猿的利爪在切玉剑锋之下,竟如朽木般不堪一击。
剑光过处,只听“嗤啦”一声裂帛之音,妖猿胸腹间已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顿时肠流肚破,血涌如注。
妖猿发出一声惊天惨嚎,庞大的身躯轰然栽倒在顾惟清脚下,虽未立死,却也挣扎不起。
它喘着粗气,头颅微抬,赤目中犹有不甘凶光。
然而未等它再聚余力,顾惟清已面无表情地补上一剑,剑锋精准地贯穿其颅顶。
妖猿身躯剧烈抽搐数下,便再无声息。
顾惟清手腕轻振,一串残血自切玉剑刃上甩落,在垛石上溅开数点赤痕。
他目光冷冽,淡淡环视四周。
残余的灰身妖猿已被这雷霆手段惊得肝胆俱裂。
为剑上森然杀气所迫,纷纷惊恐怪叫着向后急退,瑟缩于阴影之中,再不敢上前半步。
为首那只丈许妖猿惊怒交加,它先是对着下方畏缩的部众发出连串嘶吼,继而扭过头来,朝着顾惟清龇出森森獠牙,背脊高高拱起,浑身斑鳞倒竖,作势欲扑,凶焰滔天!
顾惟清却立在原地,身形纹丝未动,他若无其事地将光华流转的切玉剑,“锵”地一声收还入鞘,抱臂而立,眼神漠然,仿佛在看一场滑稽戏码。
以他敏锐的神识,早已察觉到此妖貌似凶恶狂躁,实则色厉内荏,眼底深处尽是惊惧与退缩,它知晓自己绝难抵御剑锋,此刻这番姿态,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同时,顾惟清眼角余光扫过,心念微动,方才尚有数只灰猿,此刻却少了两只,必是见势不妙,趁乱溜走,通风报信去了。
他虽颇为轻松地连斩数妖,但眼下敌暗我明,浓雾深处不知还潜伏着多少妖物。
此刻若贸然轻动,深入险地,实属不智。
他打算坐待天明,待浓雾散尽,视野开阔,再启程上路。
然而,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闪过心头。
西卫城距明壁城不过数百里之遥。
十年前那场城下之战,明壁军固然元气大伤,可妖物势力亦是十去其九,残余之众理应龟缩巢穴,何至于敢在如此靠近明壁城的地方肆无忌惮地出没?
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源源不绝。
事出反常必有蹊跷,念及明壁城安危,顾惟清眸中精光湛然,与其滞留于此,陷于被动,不如奋勇向前,闯出一条生路!
若能于途中遇见明壁军游骑斥候,眼下困局或可立解!
决意已定,再无半分踌躇。
顾惟清一挥袖袍,劲风鼓荡,将周遭腥秽之气尽数扫开。
他深吸一口气,调息吐纳,瞬息间精气神已臻至巅峰。
下一刻,他身形一晃,跃下城垛,毫不犹豫地朝着浓雾深处,疾冲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