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显见霍成君被说动，内心大喜，随即神神秘秘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纸包，展开一看，里面是一些淡黄色的粉末。

　　“听闻天子时常与你共进晚膳，只需将此物加入羹汤中即可。”张显用小拇指略微勾起一点，叮嘱道，“每次少许，切莫过量。”

　　“阿母想要女儿弑君？”霍成君皱着眉，顿了顿又问道，“陛下既然已心疑霍氏，又岂能不加以防范。”

　　张显见霍成君惊疑不定，眼中闪过一丝急切，压低声音道：“勿忧，此事你父说过，天子虽心生忌惮，但他城府极深，岂会轻易表露？”

　　“他罢霍禹，霍山之权，反而依旧让他们执掌要职，这便是明证！他还在装，装出一副依旧信任霍家，依旧倚重大将军的模样！这‘恩爱’，他接下来还得装下去，装给天下人看，也装给你看，让你放松警惕，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布局，一点点剪除我霍家的羽翼！”

　　“女儿，这是我霍家最后的机会，若是待天子羽翼丰满，我霍家将死无葬身之地。”

　　知道霍成君看重刘贺，张显重重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阿母也知此为大逆不道之事，你父本意不在弑君而在自保，同时这也是给霍家，给你，给瑄儿留一条生路！”

　　“你试想，若天子得逞霍家倾覆，你身为霍氏之女，焉能独善其身？你的骨肉，又会如何？一个流淌着霍家血脉的皇子，在霍家倒台后，天子会如何待他？”

　　“是圈禁一生，还是……悄无声息地‘夭折’？”

　　霍成君闻言下意识抱紧了怀中的刘瑄，身子微微颤抖。

　　张显察觉到霍成君眼中的恐惧，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她凑得更近，声音带着一种蛊惑般的狂热，“若是天子不幸早逝，瑄儿便是名正言顺的新帝！“

　　“届时，你为太后垂帘听政，你父用心辅佐。待到瑄儿成年，未尝不能成为一代明君，名留青史。“

　　椒房殿内，孩子的啼哭声早已平息，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良久，霍成君抬起头，眼中所有的痛苦，挣扎，柔情都已褪去，只剩下近乎冷酷的平静。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而坚定，“好。此事，女儿应下了。”

　　张显心中狂喜，几乎要落下泪来：“好！好！好！这才是我霍家之女！”

　　然而，霍成君接下来的话，却让张显脸上的喜色瞬间凝固。

　　霍成君的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向张显，“若是女儿为太后，上官太后该如何处置？”

　　“你为太后，上官自然为太皇太......”张显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难以置信地看着满脸杀气的霍成君，“上官与你并无间隙，为何如此？”

　　“她可是你的侄女啊！”

　　霍成君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嘲讽的笑意：“侄女？阿母，天家无私情。如今女儿为皇后，她为太后。若是瑄儿登基，我便是太后，她却是太皇太后，位居我之上！”

　　“阿母留着她，莫非想以太皇太后压太后？”

　　霍成君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除掉她，永绝后患。否则，此事免谈。”

　　张显倒吸一口凉气，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儿。她从未想过，一向温柔娴静的霍成君，竟然如此狠绝。

　　霍光虽狠，但也是对于外人，对于霍氏亲族霍光一向是纵容的。昔日上官太后之父上官安谋反被诛族，按律上官太后也要受牵连，是霍光私下与昭帝商议，以上官太后年幼不知情方才幸免。

　　不仅如此，就连上官安有孕在身的妻子，霍光都并未牵连，而是让她隐姓埋名存活于世。无他，上官安之妻乃是霍光之女。

　　一贯对内宽容的霍氏，今日却出现了将屠刀伸向亲族之人。

　　“这……这……此事关系重大，非我所能决断。必须……必须禀报你父。”

　　霍成君似乎早料到张显的反应，冷冷道：“阿母速去告知阿父。告诉他，这是我的条件。若他应允，我即刻着手安排。若不应……阿母就当我今日什么都没说过。”

　　她顿了顿，补充道，“但请阿父明白，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天子之心，昭然若揭。”

　　张显心乱如麻，看着霍成君那决绝的眼神，知道此事已无转圜余地，“我……我这就去。”

　　很快张显离开，椒房殿内重归寂静。霍成君抱着刘瑄，缓缓走到巨大的铜镜前。镜中映出她绝美的容颜，以及那双深不见底，再无半分温情的眼眸。

　　她轻轻抚摸着镜面，仿佛在抚摸另一个自己。良久，她低头看着怀中的刘瑄，眼中浮现几抹柔情，“瑄儿，莫怪阿母心狠。”

　　“来人！”

　　宫女躬身入殿，“皇后有何吩咐？”

　　“速去太医署，请义樱前来，就说吾近来心绪不宁，让她来为吾把脉。”霍成君的声音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密谈从未发生。

　　不多时，一位身着素雅宫装、气质沉静的年轻女子快步走入椒房殿，正是医女义樱。她是前代名医义妁之弟义纵的孙女，医术精湛，尤其擅长辨识药性，因编纂书有功，被霍成君引入宫中，颇得信任。

　　“臣女义樱，拜见皇后。”义樱恭敬行礼。

　　“免礼。”霍成君屏退左右，只留下义樱一人。她从袖中缓缓取出方才张显给她的那个小纸包，放在案几上，轻轻推到义樱面前。她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和忧虑：“义樱，你精通药理，替吾看看，此乃何物？吾偶然得之，观其色嗅其味，甚是奇特，心中有些不安。”

　　义樱见皇后神色郑重，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拿起纸包，先仔细观察粉末的颜色——淡黄，略显浑浊。她伸出指尖，极其谨慎地沾取了一丁点粉末，置于鼻下轻轻嗅闻。她的眉头瞬间紧蹙起来，脸色也变得凝重。她将粉末凑得更近，再次仔细嗅闻，甚至用指尖捻了捻，感受其细腻的颗粒感。

　　“娘娘……”义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此物……臣女斗胆，敢问娘娘从何处得来？”

　　霍成君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此物有何蹊跷？”

　　义樱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回禀娘娘，此乃礜石之精炼粉末！”

　　“礜石？”霍成君眼神微凝，示意她继续说。

　　“正是。”义樱的神色极为严肃，“礜石，又名信石，乃剧毒之物！其性极热极燥，有剧毒！古方中偶有极微量用以攻毒蚀疮，然用量稍有不慎，立时毙命！”

　　“礜石，色白微黄或带赤色，质重而脆。此粉末色泽淡黄，颗粒细腻，当是精炼提纯后的上品，其毒性更为猛烈！其味……若细嗅，微有蒜臭，但遇热则无味无臭，极易混入饮食之中，难以察觉！”

　　“中毒者，初时如患风寒，腹痛如绞，呕吐不止，继而四肢厥冷，七窍流血，脏腑溃烂……痛苦万分，仙神难救！”

　　“宫中怎会有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