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杨兑拒绝了你的提议？”

　　刚刚处理完文件的苏元华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微皱的眉头在台灯的橘色光芒下，仿佛增加了几许疲色。

　　苏晚凝语气很有些挫败：“是的，我原本以为拿出3%的提留资金来当饵，像杨兑这种唯利是图的人，一定会心动的……哎，早知如此，我应该更大方一点，把报酬直接提到5%。”

　　或许是因为时代背景的不同，她到现在都不知道杨兑拒绝这块肥肉，是因为咨询费的原因，只以为这货待价而沽的太厉害，连3%的提留资金都无法满足他。

　　没办法，杨兑那种凡事都要讲条件的做法，就是给了她一种唯利是图的印象，而这种印象，在画展上抱回了两副价值11万美元的油画之后，得到了彻底的固化。

　　苏元华闻言，却是笑了起来：“哦？你觉得把报酬直接提到5%，就一定真的有用了？”

　　苏晚凝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似乎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苏元华叹息着摇了摇头：“小凝啊，你总说杨兑这人业务上的能力不弱，但是在人情世故这一块却弱的糊涂……可是照我看来，你在这方面却也没比杨兑强多少。”

　　苏晚凝：“？？？”

　　看着自家女儿脸上露出仿佛被侮辱了似的不服，苏元华忍不住笑了起来：“杨兑这个人固然是看上去不擅长人情世故，但业务能力放在那，最起码说明人家脑子是有的。”

　　“一个有脑子的人，忽然看见一个平日里跟他关系并不融洽的人忽然主动靠近，掏心掏肺地说了一大堆后，更是想要反手送他诺大的一笔好处……换成是二十年前的我，我也是不敢接的。”

　　“这无关于你给的报酬到底是3%还是5%，而是小凝啊……你太操之过急了。”

　　苏晚凝有些郁闷：“爸，我何尝又愿意这样，但是没办法，现在各家兄弟单位各种麻烦缠身，由不得我不急啊！”

　　苏元华闻言，也是忍不住轻轻捏了捏眉心，然后苦笑了起来：“真的是一步错，步步错啊，说到底，还是怪我，要不是当初先入为主地以为这是一场窝案，以为他们这批老员工没有一个是干净的，又铁了心想要在最短时间里把公司上上下下全部大换血以绝后患，何至于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苏晚凝听出了别样的意味：“爸，意思是，国内的调查结果出来了？”

　　苏元华轻轻叹了口气：“还没有完全出来，但基本的来龙去脉已经厘出了个大概。”

　　“那批物资的操作流程的确是存在着猫腻，老胡也的确是需要对那物资丢失负主要责任，但却不是我们一开始想象的那样，是老胡自己利益熏心，想要中饱私囊，而是……”

　　说着，苏元华闭口不言，而是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上的报表。

　　苏晚凝哪里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

　　苏元华看了她一眼，自然知道她为什么脸色会那么难看，当下又是叹了一口气：“算了，暂时不谈这个了，这不是我们有资质掺和的事……继续说你的问题。”

　　说着，脸色一正：“跟杨兑的关系闹那么僵，我要负首要责任。”

　　“我也知道现在泗水这边的兄弟单位都迫切的需要一个可以拎得清的去协助他们处理和预防可能发生的种种麻烦。”

　　“但这不是你急功近利的理由！”

　　“你不是小孩子了，应该知道，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崩塌或许只需要一瞬间，但想要修复信任却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改革开放至今，十多年的时间里，各个出海企业那无数次的灰头土脸，无不扎心异常地告诉我们一个事实……国内很缺外贸领域的深度人才，尤其是复合型的深度外贸人才。”

　　“非常缺，缺到了令组织上都有些嘴角起泡的程度了。”

　　“而随着这两年国内各领域人才向国外的加快流失，情况变得越发严峻起来……这种挑战，在今年国家正式发文要求推行分税制改革之后，一些压力转移到我们这些窗口企业身上，就变成了能不能顺利跨越鬼门关的关键因素之一！”

　　说到这，苏元华深深吸了一口气：“杨兑究竟算不算得上是外贸领域的深度人才，这个还需要时间去验证，我们没法现在就给出定论。”

　　“但是，从这段时间的接触结果来看，他最起码也有很大可能是个不错的复合型人才。”

　　“东南亚一直是国家非常看重的外贸市场，甚至可以说是目前最重要的外贸市场……虽然单纯来看，目前东南亚这边单一国家的外贸额并不是最高，比不得日本、南朝鲜，更加比不得欧美，但是由于侨胞和区位的缘故，这边的战略价值，尤其是战略托底价值，却反而比那些地区来的高。”

　　“所以，任何一个既有业务能力，又对东南亚地区的实际市场运行规则有所了解人才种子，都显得宝贵无比。”

　　“因此，就算泗水这边的兄弟再急，需求再迫切，难道就非要这样急功近利地主动表露意图？”

　　“像杨兑这样的人才种子，在双方已经有了误会的情况下，化解误会，徐徐修复彼此的信任才是王道……如果他真的是我们所期待的那种人才，泗水一众兄弟企业眼下遇到点麻烦又算什么……因小失大啊！”

　　言下之意很明显，积极靠近，坦诚布公地将双方产生误会的原由说出来，是对的。

　　但是，为了能在短时间内增强大华国贸在泗水一众兄弟企业中的话语权，不顾时机合不合适，急功近利地把诱饵抛出去，结果反而引起了杨兑的警惕，这是标准的因小失大。

　　分税制改革的层层影响下，国内的外贸一系已经开始出现了胜者为王的征兆，大华国贸能否在未来凭借着自己的本事做出足够亮眼的成绩才是王道，对比而言，小圈子内一时的话语权，反倒是很有些浮云的意思。

　　苏晚凝自打成年之后，便很少被自己父亲用这么严肃的语气批评过了，当下很有些委屈：“爸，我知道起了警惕之后，要想修复信任所需要的时间就会变得更长，也知道你在担心到时候能不能在杨兑回国之前挽留住他。”

　　“但是，您这不还没写个人担保么……实在不行，找个理由把这事拖一拖，到时候不就有足够的时间去修复与杨兑之间的关系了么？”

　　苏元华闻言，眼睛一瞪：“胡闹！说出去的承诺哪有反悔的！？”

　　说着，很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自家女儿：“你啊，毕竟年轻，聪明有之，智慧却未必……人与人交往，尤其是与聪明人交往，算计与手段终究是落了下乘，惟有坦诚布公，以诚相待才是王道！”

　　深深叹了口气，苏元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怔怔地盯着窗外的夜景看了一会儿，这才转身：“既然杨兑已经因为你的贸然行事起了警惕之心，那不妨堂堂正正地把我们的想法说出来；”

　　“所谓将欲取之，必先予之……既然是我们一开始不对，又是我们有求于人，那不妨学学那位林先生，先把我们的诚意表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