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鹊桥巨轮,又见暗门
“师兄,今晚不去了吧。”
木棚内油灯摇曳,姜夜正握着刻刀雕琢小木作,忽见黑猴垂着头蹭到跟前。
“怎么了?”姜夜抬眼瞥了他一下,手中刻刀仍在木纹间游走。
黑猴盯着自己破旧的草鞋:“仗都要打到长宁了,咱们都朝不保夕....哪还有心思去什么鹊桥会。”
姜夜刻完最后一刀,耳畔响起【得灵枢点*5】的提示音,这才搁下刻刀,抬头看向他:
“外头的事用不着你操心,就算作坊的天塌下来,也有我先顶着。”
“可是....”
“可什么可。”
姜夜起身掸落衣摆的木屑:“鹊桥会照常去,我正巧要找谢会首谈事。”
说着屈指弹了下黑猴脑门:“先前我和何师叔对峙时,你不是在场听着么?
“再说如今天下大乱——管他是世家豪族还是平头百姓,逃命都来不及,往后还能不能见到王家人都两说,你真甘心不见浮香最后一面?”
“我....”黑猴攥紧袖中木簪,喉中滚动着却说不出来。
这份深埋心底的执念,正逐渐转化成【匠人咒】,诡异的纹路在经脉间蔓延。
“放心,有师兄,这送簪之行,保准顺顺利利的。”姜夜爽朗一笑。
“回头多干点木作,帮我挣点钱就是了。”
说罢,拍拍黑猴的肩膀,行向内院。
他那些东西也需收拾一下了。
既然定做【癫鬼桃君】的老道士逾期未取。
那么东迁以后,这桃木剑自当姓姜了。
毕竟乱世烽烟蔽目,那老道便是有通天本事,又如何在这茫茫人世揪出个逃难的匠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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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福,我好像听见你阿姊在巷口说话!”
周母捏着儿子衣袖,浑浊老眼直勾勾盯着巷子深处。
大胖攥紧掌心的十两银锭,指节发白,犹豫着是否要和师兄说起。
不说,李家大少当面,多半赎不回姐姐;说,难道要师兄为了自己去得罪李家这庞然大物?
“大胖,怎么了?可需禀告主人?”一直沉默跟在身后的壹号关心问道。
大胖沉吟良久,终是不打算再麻烦师兄:“没什么。”
“满福,你阿姊在哪里!”没想到周母却再度喊叫起来。
大胖搀扶着她安抚道:“娘,你听错了。”
“我没听错!是你阿姊的声音,她要是不走,那我也不走!”
说罢,周母直接蹲下身子,在地上撒泼滚打了起来。
“啊呀,好了,娘!我现在就去叫姐姐回来。”
大胖强行搀起瘫坐在地的老母:“不过她已经跑远了,我得去追她,要不你先去作坊等我?”
“当真?”
“当真。”
周母得了应承,这才搭着大胖粗臂颤巍巍起身,枯唇翕动着絮叨:
“娘就在作坊候着你们姐弟.....唉,还是不想走呐,其实外邦打进来的年月,娘也熬过三四遭,那些蛮子抢够钱粮自会退去....”
“嗯,晓得了晓得了。”
这次的妖潮,和蛮子入侵根本是两个性质,不过大胖不想再听母亲的碎碎念,便也没理会。
转身就要往李少离去的方向追。
“师弟。”
这时,壹号的手掌忽然扣住了他的肩膀。
大胖惊异的看着他,随后就听姜师兄的声音从壹号口中传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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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中,沧浪河两岸灯火通明。
鲤鱼灯横挂柳梢;青莲灯浮沉河面;丈余高的走马灯矗立道旁,牛郎织女的剪影随灯转动,若踏云相会。
两岸摊贩云集,胭脂铺、糖人担、算命铃....
少女执扇,少年提灯,衣袂交叠间暗香浮动,却被肉摊的烟火气所冲散。
“师兄,这可比年节还热闹啊!”
大胖跟在姜夜身后,鼎沸人声暂时压住了对于未来的惶恐。
另一头,黑猴目光扫过七孔桥,发现几个顽童正用竹竿捅刺桥栏的琉璃灯,惊得灯内流萤四散,桥头少女们提着裙角惊叫躲闪。
没瞧见浮香,视线继续挪移:“我们在这市集转转,还是直奔鹊台?”
“直去鹊台。”
姜夜缓声说道,此刻他终于褪下了平日那身老旧的靛青短打,换作件直裰深衣,腰缠墨青扣带,足踏皂色短靴。
抬臂整冠时,紧绷的小臂肌肉撑得袖口云纹褶皱遒劲,端的是英气逼人。
这身行头,原是王家孙少爷【咒成】大喜时,赏给当时做工的木匠贺礼。
只是张匠嫌这花哨的衣裳屁用没有!还影响干活,不如赏银实在,就一直压箱底不让学徒们穿。
而今既要面见谢清琼,自需这般体面装束震震场。
“鹊台?”大胖与黑猴同时将视线投向河心。
却见五艘巨船被铁索勾连成三层浮台,巍峨如水上宫阙。
底层市集喧闹,中层舞榭笙歌,顶层檐角隐现,声浪远超两岸,俨然成为了鹊桥会的核心。
可惜,寻常百姓虽憧憬于船上风景,可听到【台票】需要五两,唯余摇头叹息,只能隔岸观望。
“不错。”姜夜从人流中穿行而过,径直走向售卖台票的竹棚。
“师兄,等等我。”二人忙拨开人群追赶。
今夜大胖欲救阿姊,黑猴要见浮香,若离了姜夜,凭他们自己,恐怕一个也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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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刃需存于一层柜坊,下船凭牌领回。”
“好。”
姜夜忍痛付了十五两银钱,接过代表台票的木牌,领师弟们踏上了锁链踏板。
入内是舱内底层,万千灯火犹昼,喧嚣市集气扑面而来,卖巧果的、打银簪的....姜夜径直穿过,目光看向中层主台。
台上。
三十六名赤足舞姬踩着鼓点扭动腰肢,脚踝银铃乱颤,旋转时裙摆翻飞,流露出的雪白肌肤泛着汗珠,迷人的幽香混着喘息漫过全场。
有喝醉的公子情不自禁伸手欲搂,立时被阴影中闪出的护卫探身拦下。
“嗯?”
姜夜目光扫过台上,忽觉一名秀气舞姬有些眼熟。
竟是暗巷里有过两面之缘的暗门子。
对方眉眼依旧秀气,只是如今描了上挑的艳红眼线,褪色石榴裙换作半透的红纱,银链束腰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妖冶魅惑。
哈,说来也是可笑,三度见她,却连名字都叫不出,只能以“妓女”冠名。
仿佛这个标签便是她们终生的烙印....
收回视线,姜夜对她从满身疤痕的风霜、变成闺秀妆扮的端丽、再到此刻尤物般的妖媚,这三番变化并不感兴趣。
实在找不到人,只好心底呼唤。
【萱草,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