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男生 历史军事 班超:从西域都护到全球征服者

第37章 文化力量

  张氏轻叱,却终于抬头。灯火映着她眼底的水光,怀中锦缎里突然探出只白胖小手,朝着铁甲铮亮的陌生人胡乱抓挠。

  班超喉结滚动,铁护腕下的指节微微发颤。窦母拍拍长子手臂:“让二郎先卸甲。”

  张氏立即将孩子交给乳母,转身时衣袂旋出半个圆。

  她朝班超肃拜一礼,声音像浸过霜的绢帛:“请夫君入净室。”

  东厢早已备好柏木浴斛,蒸腾的热气裹着艾草味漫过屏风。

  张氏跪坐在蒲团上,解甲用的素帛、玉勾、香膏在漆案上排成半月形。班超单膝跪地,听见身后妻子吸气的声音——铁甲缝隙里还嵌着陇山的冰碴。

  “请举臂。”

  玉勾挑开胸甲系带的刹那,班超感到温热的指尖掠过喉结。

  第一片铁甲落入铺着纻布的漆盘时,张氏忽然轻声惊呼——甲胄内衬的麻衣肩部已被血痂黏在伤口上。

  “无碍。”

  班超下意识侧身,却见妻子已咬唇取出银剪。剪开布料时的沙沙声里,她呼吸轻得仿佛怕惊动什么。

  当最后一块护腰铁落下,班超听见极轻的“嗒”一声——有泪珠砸在甲片上。

  孩子突然在隔壁啼哭起来。班超转身,看见妻子维持着捧甲的姿势低头不动,后颈露出一截雪白的肌肤,发丝间别着的木梳刻着比翼鸟纹样——是他当年在两人结婚前亲手雕的定情物。

  “让我看看孩子。”

  班超伸手想扶,却被铁甲冰得一缩。张氏却已恢复常态,将备好的中衣捧到他面前:“请夫君更衣。”

  素纱单衣带着阳光气息,班超系衣带时发现袖口密织着菱纹——这是妻子在守制的孝期才能做的针线。

  乳母抱着襁褓进来,孩子额间点着朱砂,虎头帽下圆睁的眼睛与班超如出一辙。

  “伸手。”张氏突然说。班超茫然摊掌,妻子将孩子轻轻放在他臂弯:“要托住后颈......对,就这样。”

  温软的重量突然填满怀抱,班超僵着脖子不敢动。

  婴孩却咿呀着抓住他垂落的鬓发,晶亮的口水蹭在胡茬上。

  某种比陇山风雪更凛冽的情绪突然击中了他,铁马冰河里都没发抖的手此刻竟颤得抱不稳孩子。

  “他叫...…”

  “班雄!”

  张氏用帕子擦去丈夫额间不知是汗是水的水珠,“阿姑说当年祖父在匈奴......“

  “我知道。”

  班超突然将妻儿一齐拥住,铁甲在漆盘中晃出清响。

  刚搬到洛阳时种下的柿子树已高过墙头,此刻正将婆娑树影投在窗纱上,恍若一幅水墨丹青。

  班固的咳嗽声从门外传来:“仲升,宫里来人了。”

  宫灯初上时,班超随谒者穿过南宫西阁的曲廊。青铜仙鹤灯吐着幽幽火光,将廊下新绘的《河西职贡图》映得忽明忽暗。

  画中羌人献马的场景让他脚步微顿——那服饰纹样竟与东吾皮裘上的狼头纹章如出一辙。

  “假司马,令居县尉班超到——“

  殿门开处,沉香木的清气扑面而来。

  汉明帝刘庄正伏在鎏金案前批阅奏牍,玄色深衣的领缘绣着十二章纹,玉带钩上的螭龙在烛光下栩栩如生。

  班超趋行至丹墀前,甲胄未及全卸的护膝撞在青砖上,发出金石相击的脆响。

  “卿不必多礼。”皇帝搁下朱笔,目光掠过班超肩部中衣透出的药渍,“伤可好些了?”

  “蒙陛下垂询,不过皮肉之伤。”

  班超再拜,怀中突然掉出块木牍——是东吾学写的“漢”字。刘庄示意侍臣拾起,看到上面稚拙的笔画时眉头微动。

  “河湟战报朕已阅过。”皇帝轻叩案上卷宗,“但朕想听卿说说!”

  班超深吸一口气。殿角铜漏滴答声中,他仿佛又看见雪地上那串小小的脚印——东吾昨夜偷偷追出驿馆,将玉佩塞回他手中说“先生比阿爸暖和”。

  “臣被困令居月余……”班超的指节在青砖上碾出几道白痕,仿佛又触到那日冻硬的箭囊。

  “羌人将战死的汉卒垒作阶梯,泼水成冰……”

  他忽然抓起案上镇纸,冰凉的青铜触感让他声音一滞,“那些冰雕在月光下,竟像极了上元节的琉璃灯山。”

  “羌人攻城月余,臣中物资耗尽,幸得军侯耿恭率部来援……”

  “击破围城羌人后,又有显亲侯部张松领两百骑兵来援……”

  “臣与耿、张二君商议,突袭大小榆谷……”

  殿角的铜漏突然漏下一声闷响。班超此时指尖无意识描摹着木牍上的“漢”字。

  “臣部夜袭敌营时,发现羌人战士临死前,都在唱着同一支歌谣。”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化作雪夜寒风的呜咽,“后来东吾告诉臣,那歌词是'金山之阿,有熊有罴'——”

  班超猛地抬头,药渍斑驳的中衣下隐隐透出箭疮的形状:“臣在陇山发现,诸羌部落孩童多不知文字,却人人会唱'金山之阿,有熊有罴'……”

  班超抬头,直视天颜,“《史记·五帝本纪》载,羌人乃西陵氏之女嫘祖后裔,与华夏同出炎黄血脉。”

  刘庄突然起身,腰间组佩琅然作响。

  他走到殿侧悬挂的《禹贡山川图》前,手指划过雍州西陲:“接着说。”

  “昔汉武帝置护羌校尉,徒知威服不知怀远。”

  班超膝行两步,“今烧当羌质子东吾,旬日间能习汉字百余。若于诸羌中择贵种子弟入太学,授以诗书礼乐......”

  “卿欲效周公'修文德以来之'?”

  皇帝转身,眼中精光乍现。

  班超以额触地:“臣请陛下思量——”

  他突然改用《尚书》雅言,“'惇德允元,而难任人,蛮夷率服'。”

  殿中霎时寂静。侍立的尚书令手中的青简“啪”地落地,这莽夫竟敢用《舜典》谏言!

  刘庄却抚掌大笑,案上烛火随之摇曳:“好个班仲升!窦固说卿'有张骞之胆,兼傅介子之智',朕今日方信。”

  皇帝突然从袖中取出份帛书:“这是武都太守昨日送来的奏报,说白马羌又有不稳之相。”他顿了顿,“卿的'汉羌同源说',可能解此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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