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明的指尖在半空骤然顿住。

　　掌心翻涌的黑雾浓稠如沥青，带着腐叶般的腥甜气息。

　　腕间三道缠绕的咒文突然发出蜂鸣，金色纹路如活物般扭曲，在黑雾侵蚀下透出细碎的裂痕

　　他忽然低笑，黑雾中凝聚出契约卷轴。

　　“成交。”

　　他的声音像浸透了冰渣的刀刃，“但我要活的——她天魔血脉必须完好。”

　　尾音落下时，石屋内的烛火突然爆燃，将他投在石壁上的影子扯得老长，袖摆处金乌展翅的暗纹在火光中若隐若现。

　　石屋重归寂静，洛明凝视着契约上的血咒，忽然伸手抚过腕间咒文。

　　那里的金光又暗了几分，却在黑雾的侵蚀下，隐隐透出金乌展翅的纹路。

　　他忽然低笑出声，目光投向天剑峰的方向：“江源啊江源，你护了她一世，可曾想过，她的血脉，正是打开天道枷锁的钥匙？”

　　是夜，任幽幽在梦中忽然惊醒，身上的灵力不受控地溢出，将帐幔烧出细小的焦痕。

　　她摸着胸口的剑疤，感觉到自己浑身变得滚烫，意识逐渐模糊。

　　叶辰的梦境始于一片猩红。

　　鎏金喜烛在噼啪爆响，二十四盏冰棱灯悬成星轨，将雪地映成流动的血色琉璃。

　　他穿着绣满金线的新郎服，袖口暗纹正是上清宗的银铃图腾——那是蓝绫亲手绣的，针脚细密得能看见她低头时睫毛投在眼下的蝶影。

　　“新郎官该饮合卺酒了。”

　　蓝绫的声音从盖头下溢出，甚至能听到女子的娇羞。

　　她今日穿的是上清宗嫁女的正红嫁衣，金丝凤凰在衣摆上展翅欲飞。

　　更令他心悸的是跪在脚边的陈越溪。

　　“大人~”

　　曾经高傲的雪玉峰主此刻身着素白侍女服，青丝用麻绳随意捆扎，正低头为他捶腿，眉眼温顺，丝毫不见曾经眉目间的冰冷。

　　挥一挥手，她便乖巧的站起来为他研磨。

　　墨香混着雪气钻入鼻腔，陈越溪抬头时，他看见她眼底映着自己的倒影，喉间突然泛起腥甜。

　　他突然伸手，掐住她的脖颈。

　　身后的喜床上，蓝绫的盖头在风中掀起一角，露出的半张脸苍白如纸的看着他：“阿辰，你怎么了？”

　　叶辰垂眸看去，她的银笛不知何时握在掌心。

　　突然，一股怒气蛮横的在他胸腔肆虐——她明明该是顺从的新娘，为何还要握着武器？

　　“你也敢反抗？” 斩天剑不知何时出鞘，血纹剑刃劈开蓝绫的银笛。

　　“啊！”

　　蓝绫发出惊恐的尖叫，却让叶辰更加兴奋，他一剑砍在了新娘的脸上，胸前，背上，腿上，直到鲜血染满双手，才痛快的呼出一口气。

　　“不，不……”

　　陈越溪脸色惨白的一步步后退，叶辰一步步紧追。

　　“啊！！”

　　陈越溪的脖颈在他掌心化作齑粉，蓝绫的身体如冰雪融化。

　　梦境在此刻崩塌。

　　“啊——”

　　他幽幽转醒，喘息着摸向床头的斩天剑，剑鞘上的血纹在月光下泛着微光，与梦中自己掌心的魔纹如出一辙。

　　自从在海妖庭被江源击碎分身，体内魔源便如沸腾的岩浆，时常在午夜搅得他神识混乱。

　　最近半月，他总会梦见自己屠戮宗门、踩碎陈越溪的冰魄剑，甚至掐断蓝绫的脖子。

　　那些曾令他忌惮的存在，在梦中皆成了掌下蝼蚁。

　　闭关室的魔气突然翻涌，叶辰这才惊觉自己指尖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滴落在石砖上，艳丽一片。

　　魔源之力在经脉中横冲直撞，他第一次清晰感受到这股力量的暴虐——那不是修炼的躁动，而是近乎本能的嗜杀欲。

　　“师父！”

　　他踉跄着撞开洛明的静室门，洛明正凝视着掌心翻涌的黑雾，腕间三道禁咒已淡如游丝。

　　他抬眼时眼底掠过一丝不耐：“大呼小叫，又干什么？”

　　叶辰喉结滚动，强行压下胸中翻涌的杀意：“弟子近日心魔频生，梦见……梦见自己杀了陈越溪和蓝绫。”

　　他刻意隐去梦境细节，却见洛明唇角勾起半分讥讽。

　　“心魔？”

　　洛明指尖划过石案，一道血纹剑气骤然炸开，“你修的是血河秘典，本就会让你越来越易怒，若连区区梦境都困得住你，趁早从我座下滚出去，我可不需要你这般废物的徒弟。”

　　“可我不止是易怒……”

　　叶辰攥紧袖口，发现自己竟在发抖，“我越来越弑杀，每日梦里血流成河，但我却越来越兴奋。”

　　“呵呵……”洛明忽然笑了，笑声混着黑雾在室内回荡：“你可别什么事都怨我，这些事情都是你自己潜意识的喜好罢了。”

　　“当年你在雪玉峰偷练禁术时，可曾想过今日？魔源之力本就如烈火，唯有心若冰湖者方能驾驭。”

　　他忽然逼近，指尖点在叶辰眉心，“你如今的暴躁，不过是实力跟不上野心的反噬罢了。”

　　叶辰浑身僵硬。

　　洛明的指尖传来的魔气如毒蛇游走，却在触碰到他识海时，叶辰猛然后撤。

　　“多谢师傅提点！”

　　他立刻站起来：“弟子叨扰了，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就离开。”

　　洛明幽幽的看着他的背影，歪了歪脑袋。

　　他这个徒弟，居然还有秘密藏着。

　　从洛明处离开，叶辰松了一口气。

　　他往神识一探，风老留下的那一抹残魂还在。

　　说实话若不是这抹残魂，他都以为风老已经彻底魂飞魄散了，毕竟已经很久都没看到风老苏醒。

　　他很明显能感觉到洛明这家伙对自己绝对不是真心，不论是魔源之力还是教导自己的邪功，都是抱有目的的。

　　但偏偏这家伙恐怖如斯，自己暂时还不能脱离洛明，否则光是自己体内的魔源之力，要么会被魔族剖腹取丹，要么会被正道挫骨扬灰。

　　依靠归依靠，但也要对他抱有戒心。

　　若那一日洛明突然对自己下手了，风老这抹残魂就是最后的依仗。

　　毕竟——吞噬掉一个炼虚境的残魂，可比他努力修炼十年邪功都要好。

　　叶辰跌坐在冷硬的石地上。

　　掌心的血痕已愈合，却留下淡淡的青斑——那是魔源侵蚀的印记。

　　他忽然想起在海妖庭见到的江源，那双泛着雷光的眼瞳里没有半分暴虐，有的只是俯瞰蝼蚁般的冷静。

　　“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斩天剑的血纹，“我才是天命所归，怎么会被区区魔源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