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裹着城市特有的潮湿气息，穿过写字楼的玻璃幕墙，轻轻掀动了我的卫衣下摆。手机屏幕还亮着程澈发来的会议链接，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几秒，最终还是点了关闭。

　　电梯缓缓下行时，我盯着金属门上的倒影。那张脸比从前更瘦了，轮廓也更锋利了些，可眼神依旧藏着点什么。就像刚才告别陈晓悦时，那种挥之不去的情绪，仍在心底翻涌。

　　走出酒店门口时，我又回头看了眼大厅的灯光。陈晓悦还在那边，她举着酒杯和别人交谈的样子，像极了大学时期那个自信又耀眼的女生。那时候我们常常一起自习，她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落在她侧脸，像是镀了一层温柔的金边。

　　那时的我，总是坐在晓悦旁边，一边看书一边偷偷看。她偶尔会察觉到我的目光，然后转过头来笑一笑，那笑容能让我心跳漏掉一拍。

　　可后来呢？

　　我摇了摇头，把那些画面压下去。可它们不肯安分地待在记忆里，反而越涌越多，像潮水般扑面而来。

　　地铁上的人不多，我靠着扶手，耳机里放着一首老歌。旋律响起的一瞬间，脑海里就浮现出那天的画面——

　　雨下得很大，我们在机场门口相拥。晓悦的行李箱滚轮在积水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你要记得我。”她说，“我会回来的。”

　　我当时点了点头，没说话，只是紧紧抱住她。那一刻，我以为只要抱得够紧，晓悦就不会走远。

　　可晓悦终究去了伦敦，然后是美国，再然后……我们就断了联系。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程澈的消息。

　　【林深，客户那边有点问题，你方便过来一下吗？】

　　我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多。我知道她肯定还没睡，甚至可能刚结束一场会议。

　　我回了个“好”，然后收起手机，闭上眼睛。可越是闭眼，那些回忆就越清晰。

　　我跟陈晓悦的那段感情，说不上轰轰烈烈，但却深刻。我们一起经历了太多第一次：第一次牵手、第一次约会、第一次吵架、第一次为彼此落泪。我记得她最喜欢吃学校后街那家小店的提拉米苏，每次考试完都会拉着我去买。

　　可当晓悦离开后，我再也没吃过那家店的东西。不是不喜欢，而是不敢。

　　那种甜中带苦的味道，太像我们的结局。

　　我睁开眼，看见车窗外掠过的霓虹灯。这座城市太大了，大到能轻易淹没一个人的记忆，也能让一段感情悄然消逝。

　　可有些东西，就像我手腕上的那根蓝绳，即使褪色，也始终缠绕在那里。

　　回到家时，屋内一片寂静。我把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走到厨房倒了杯温水。冰箱上贴着一张便利贴，是程澈写的：“别熬夜，记得喝热水。”

　　字迹潦草但工整，带着她一贯的风格。

　　我站在那里看了很久，直到水凉了才想起要喝。

　　第二天上午，我照常来到公司。会议室的投影仪已经打开，周扬正在调试设备，几个新来的实习生围在白板前低声讨论培训内容。

　　“林总，您来了。”周扬抬头看到我，立刻站直身子，“我们正准备开始。”

　　我没应声，只是点点头，走到窗边坐下。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落在桌面的手链上，泛出一丝微弱的光。

　　“林深。”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转过头，看见程澈抱着文件夹走进来。她今天穿的是那件定制衬衫，袖口绣着猫咪暗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昨晚的客户反馈我已经整理好了。”她走到我身边，将一份资料递给我，“他们希望我们能在系统对接前增加一个本地化客服测试环节。”

　　我接过资料，翻了几页，点头道：“这个建议不错，可以让小叶牵头做测试模型。”

　　她嗯了一声，却并没有立刻离开。她的目光落在我手腕上，顿了顿，轻声问：“昨晚……你还好吗？”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挺好的，怎么了？”

　　“没什么。”她收回视线，语气平静，“只是觉得你好像心不在焉。”

　　我没有回答。

　　会议室里渐渐热闹起来，大家围绕新方案展开讨论。可我的思绪却始终飘忽不定，像是被什么东西牵扯着，无法真正集中注意力。

　　中午休息的时候，我独自一人走到楼下的咖啡馆。推开门，熟悉的香气扑鼻而来，让我想起大学时和陈晓悦常去的那家小店。

　　我点了杯美式，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阳光透过玻璃洒在桌面上，暖洋洋的。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两条手链静静缠绕在一起。一条褪色，一条崭新。一个是过去，一个是现在。

　　“蓝色代表思念。”陈晓悦昨天的话再次浮现出来。

　　我不知道晓悦是否还记得这句话，也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曾经那样思念过我。

　　但我清楚地知道，现在的我，已经有了新的方向。

　　这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程澈的消息。

　　【客户临时加了一场线上沟通会，你有空吗？】

　　我回复了一个“好”，然后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我回头看了一眼这家咖啡馆，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我竟然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过她了。

　　回到公司后，我一头扎进工作。客户的需求很急，需要我们重新调整服务流程，并在三天内提交修改方案。整个团队都进入了高强度状态，连一向懒散的小叶都开始主动加班。

　　程澈负责统筹全局，而我则协助优化技术细节。我们配合得很默契，几乎不需要太多语言就能理解对方的想法。

　　可就在会议快结束时，程澈突然看向我，轻声问：“你最近是不是都没睡好？”

　　我愣了一下，摇头，“还好吧。”

　　她皱了皱眉，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晚上十点多，办公室只剩下我和她。其他人早已下班，只有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声。

　　“林深。”她忽然开口，“你有没有想过，放下过去？”

　　我抬起头，对上她的视线。那双浅色瞳孔里，似乎藏着一些我看不懂的情绪。

　　她叹了口气，站起身，“回去吧，明天还有会。”

　　我跟着她一起收拾东西，走出大楼时，夜风扑面而来。城市的灯火依旧明亮，像无数个未眠的心跳。

　　“你知道吗？”她忽然停下脚步，看着远处的天际线，“有时候，放下一个人，不是因为不爱了，而是因为……该往前走了。”

　　我怔住了。

　　她没有看我，只是继续向前走去，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情绪。

　　两条手链依旧缠绕在我的手腕上，一条旧，一条新。

　　就像过去的我和现在的我，终于在某个时刻，悄悄完成了交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