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交换条件
恍惚间,曹正淳只觉天地倒悬,这世道变得太快,快得令他措手不及。
昔日那个小小李宣,不过是御史中丞朱彬幼子,何曾入得他眼?岂料短短数载,竟已划江而治,据中原龙兴之地,自立秦王!
若说此子经年在外或有奇遇,尚可理解。
但眼前这位年过半百,与他缠斗二十余载的赵无视——
自当今圣上幼冲之年,二人尚是青年时便互为夙敌,这些年来彼此都在对方眼皮底下。
平日偶有争执,暗中比拼内力时,也只道是旗鼓相当,难分轩轾。
如此,才能维系了二十余年的微妙平衡。
谁知今日甫一正经交手,竟让他生出了无法计量的心理阴影!
适才两人从口角到决出胜负,不过在十余息之间。
自信满满、斗志昂扬的曹督主,仅仅七个回合,便被赵无视轻易拿下!
且这七个回合其中五合,赵无视都在好言相求,只最后两招动了真怒。
换言之,堂堂东厂督主,竟在两招间败于素来隐忍的端贤王!
这教人如何能接受得了?
往日里,两人针锋相对,唇枪舌剑,视彼此为“唯一”敌手,斗得可谓酣畅淋漓、欢欣鼓舞、欲罢不能。
怎料转瞬之间,对方竟已冲霄而起,登临绝顶,而曹督主却连其衣角都难以企及?
强烈震惊之下,曹正淳甚至忘记了恐惧,也忘记了震惊,唯余满目茫然。
人生惊变至此,大抵也只剩茫然了罢!
茫然的又何止是曹正淳一人?
段天涯生性持重,归海一刀向来冷峻。此刻二人面上却俱都写着同样一个大字——懵!
【义父啊义父,你竟强横如斯?
既有这般通天修为,何须我等十余年来水里来火里去,险死还生?
既有这般手段,何不直取曹阉狗性命?
甚或抢在那李宣之前,杀入金国皇宫、蒙古王帐,取金帝蒙汗首级……
咱大宋又何至于沦落至此!
咱们这些年忍辱负重,究竟为何?
义父日日受那阉人折辱,又为哪般?
大宋千万黎民,被金蒙骑在脖子上这许多年,又图得什么?】
此时此刻,若李宣在此,知段天涯二人所想,定要抚掌笑曰:“老赵所求无他,纯粹是兴趣使然,就好这口!”
赵无视身为宫人所出,自幼便不受待见。
其母临终前再三叮嘱的,不外乎“藏锋敛锷”、“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忍辱负重”云云。
此般境遇,倒与李宣前世所读小说《知否》中,那盛家六姑娘明兰穿越后的生母,颇有几分相似。
然则盛明兰虽为女儿身,却长于新世,受新学熏陶。
她深知隐忍仅为立身之策、求生之道,绝非真正所求——所求者,至少是活得舒坦自在,甚或令身边人亦能舒坦自在。
赵无视非是穿越之人,更无人点拨此理。
因此,他少年时便认定母训乃金科玉律:身在帝王家,务须韬光养晦,否则终将身败名裂。
岁月流转,虽其武功早已今非昔比,在吸功大法加持下,修为堪称当世无双。
却已惯于隐忍、惯于幕后弄权、惯于遮掩真面目、惯于隐藏实力深浅……
初时,只因如此行事,能让他罕见地拥有安全感。
及至后来,竟深陷此境难以自拔,只觉众人皆醉我独醒,将天下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愈感快意十足。
可叹他始终沉溺其中,犹不自知。
赵无视虽天资尚可,修为通玄,却终究误入歧途。
这“歧途”一词,倒非指其行径如何天怒人怨。而是其武道一途,自始至终皆赖吸功大法吞噬他人功力。
所谓成也吸功,败也吸功。
初时尚能秉持本心,驾驭力量与欲望。
然随着吞噬功法愈多,那唾手可得的强大快感,终将理智尽数淹没。
加之其性喜隐忍,外表看似平和,内心郁结却与日俱增,性情愈发偏执,终至不信世间任何人之地步。
纵是其最爱的素心,他虽愿以性命相托,却仍不免疑心对方是否别有用心。
正是这心境破绽,令他在原作终局时,因见素心首级而方寸大乱,最终殒命。
若其心境能始终澄明,无论武道还是大业,断不至走入那般绝境。
说起来,此时场间最镇定的,反倒是相较而言更初来乍到的成是非与柳生飘絮二人。
“王爷当真了得!早听说王爷神功盖世,想不到连曹正淳这狗贼,也被您三招两式降服!”
成是非虽有不少市井习气,心性却最是纯良,见赵无视手段通天,只觉欣喜非常,并无他想。
至于柳生飘絮,身为赵无视暗中掌控的东瀛势力之首,为其做过不少见不得光的勾当,早知其修为远超世人想象。
更知其真正图谋。
念及此,她不由忧心忡忡地望了自家夫君一眼。
她虽心狠手辣,对段天涯却是真心实意。
深知夫君被赵无视那“忠君报国”的表象所惑,一心要做个忠义之士。
眼见赵无视被北境日益壮大的李宣,逼得渐露真容,不免忧心届时段天涯该当如何自处。
“曹正淳,或许你不信本王所言,这无妨。但有句话你定会相信——若因你不肯交出天香豆蔻,致使素心最终殒命……”
赵无视双目赤红,显是内心煎熬至极,那狰狞面目与冷酷语气,令在场众人皆毛骨悚然。
“届时本王必废你武功,以珍稀药材吊着你性命,让你享尽千刀万剐之福!直至本王身死那日,方许你咽气!”
字字句句间透出的森然寒意,与平素温文尔雅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此刻便是迟钝如成是非,也觉出赵无视异样,只觉脊背发凉,身子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段天涯与归海一刀望着眼前陌生的义父,心底更是涌起难言的寒意。
此刻他们忽然有些明白,为何上官海棠会一去不返……
若如此作态者是曹正淳,段天涯等人自不会这般惊惧,反倒会横眉冷对,凛然相抗。
但眼前之人,却是他们这位素来以正人君子面目示人的义父!
段天涯暗自思量,纵是为了救人,他也实难用这般语气神情,说出如此狠绝之言……
“嘿嘿,藏了二十余载,终是露了狐狸尾巴!赵无视,你何曾是什么仁人君子,装模作样这些年,不嫌累么?”
被提着脖颈的曹正淳终于回神,望着面目狰狞的赵无视竟笑出声来。
“咱家这些年始终不解,你既是个带把的七尺男儿,又非我等阉人,却怎就比王八还能忍?事到如今,倒是有点儿看明白了……”
此言一出,赵无视狰狞面容微不可察地一颤。
众人闻言亦是神色微变。
不待赵无视应答,曹正淳话锋一转,厉声道:“要天香豆蔻?可以!咱家唯有一个条件——”
赵无视眉头紧锁:“讲!”
“杀了李宣小儿,为我儿少钦报仇!”
曹正淳忽然面目扭曲,声嘶力竭地低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