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金鳞入池
云师姐的打趣不无道理,我和于师兄再怎么相见恨晚也不能让两派门人在一旁坐蜡,我的场面话成了两边沟通的闸门开关,开始互相结识交谈起来。在闲谈中我又拨开了心头的一层迷雾,大派弟子若是武艺火候未到,是很少有下山游历的机会的,至多只有三两弟子结伴省亲或办些小事。
既避免堕了名声,又防止了英才早夭,难怪只有云师姐和于师兄互相识得,云师姐家中是何背景?郡尉的千金,两派又都在东风郡地头上,焉有素不相识之理。如此联想而去,我才意识到师姐能拜得苏老为师是难得的缘法,但云师姐又何尝不是东府各派争相要收入门墙的佳徒,这样的身份即使是一朽木大家也会争着去雕镂成栋梁。
或许云师姐也曾去白练派观摩比较过呢?既是云师姐选择了苏老,也是苏老接纳了云师姐。若是换个稍逊的师父,换个非独苗的亲传身份,兴许师姐就已经不是青虹弟子,也同我没有这段相识之缘了。
同于师兄交谈渐深越是发现他是个坦荡磊落之人,之前远远观察的那一切并非是我的臆测错判,他的夸赞和迎合之语并不会让人觉得虚伪,因为他每一句话都是委婉且点到为止的表达,提炼过的言语并非文过饰非,而是挑拣可取之处着锦而已,既不会曲意逢迎,也不会得罪对方,这是人情练达的体现。
试问你如何会去怀疑一个笑容真诚,眼神清澈,面无臊红的人?你只会觉得他对你的夸赞句句真心,绝非作伪。对此我当然是佩服至极,可惜这门学问难成体统,行不得拜师之举,我只能多看多学,行偷师之事。当我沉醉在于师兄同他人的妙语连珠之时,于师兄心念一动忽然转头向我,笑着发出邀请:“世杰师弟,方才听闻你云师姐对你多有称赞,苏老也赞你天赋绝伦,你此次前来也并非仅是观摩,不如咱俩比试比试?”
我一听心里就有点怯意,自打曾被恶毒小乞断过腿后,我十分重视知己知彼,而后方战。但面上自是不能完全露了怯,若是让我在意的于师兄初识就看轻了去,以后还如何能相交莫逆,我恭敬地拱手玩笑着回答:“师兄这是想称称我的斤两,可师弟这空心浮木如何能与师兄这白练砥柱同秤衡量?”
于师兄略后仰身子哈哈大笑,笑声很快一收摇了摇指头:“师弟果然谨慎,师兄长你这许多岂能以大欺小,若是比试武艺太过俗套,你可能不知,白练群山之间水系发达,我派弟子平日嬉水甚频,少有不会水之人,而闭气之长短与内力修为息息相关。虽然闭气时间长不一定代表内力深,但苦练闭气对内息周天循环大有裨益,内力深厚之人也可凭内息浑厚坚持更久,你我就不运转内力,单单比试闭气功夫如何,这样师兄也不算占你便宜了。”
这下子便反过来是我求之不得了,于师兄你可真不愧是我看重的人物,既是正中下怀,我当然得马上应允:“于师兄乃是人中之龙,戏水弄浪雅致至极,如此雅好雅兴,我岂能不附一附尾骥。”
说罢就解了身上之物事,褪去外衫只留里衣,将衣物随意搁置于地,反倒是鞓带连着青苔剑,加上那包行李郑而重之地交给了云师姐,还说了句俏皮话:“云师姐你可得替我保管好了行李,这里面有我从家里偷带出来的传家宝呢,我奶奶可说过只能交给未来娘子的~”云师姐手上抱着东西自是不能用粉拳来捶我,于是用脚尖来踢我被我扭身躲开了,她又气又笑地说:“没大没小的,当着这么多人呢你在这说什么轻浮话!”
旁观的同伴们大都是抿嘴或捂嘴偷笑,只有同样利落脱掉衣物的于师兄畅快大笑,也打趣了我一句:“看来师弟好胆色不仅限于同我比斗干脆,就连云大师姐的仙姿也是敢于揽月逐星的。你莫不是还不知你师姐的厉害?”
我把手一扬在空中握掌成拳,略微仰头侧目朝于师兄喊话:“于师兄却不知我的胆色更胜熊豹,云师姐纵是百炼钢,遇到我这个师弟也成绕指柔,你就且学且看吧,先让你好好见识一下什么是西南之蛟,咱们水底下见真章,走着!”
我右脚往后撤一大步,缓缓发力蹬出深痕,然后内力激荡至足尖迸射而出,身形瞬间融入风中,左脚右脚又跟了几步足下运有内力的奔跑,再收腿一并飞纵而起,一个前空翻如鱼鹰捕食扎入水中。一入水四周压力向我推挤,听得水面上一声轻微闷响,该是于师兄也紧随我之后跃入水中。
荷塘里的水质好在并非特别差,虽是略带青绿但杂质并无许多,此时还是午后,阳光正是刺眼之时,照得水下依稀可见草影,鱼影,当然还少不了于师兄的人影。我能望见于师兄,于师兄自然也能望得见我,比试闭气若是两个人浮在水里踩水,虽然岸上的人看不到,但我俩彼此也会觉得滑稽且尴尬。于是我俩颇有默契地调整身姿,盘腿抱元,以打坐姿态缓缓下沉,以肺腑气息所能沉到的极限为止。
自从七窍俱通以来我还从未尝试过闭气的极限,但每次入水时的浑不费力让我底气十足,哪怕是于师兄用上内力,我也有几分信心胜之,七窍之奇异加上我即将达到望月境的内力,怎么也该拼过未及而立之年的于师兄了吧,除非破境后的内力有着我始料未及的异变,否则他定不能凭内力胜我,何况于师兄压根不会是那种作弊之人。
寻常人闭气定是控制心速,冥想放空心绪,难以胡思乱想,我却轻松得很,金龙上刻的这功夫竟真如描述一般,龙入水中呼吸自如,我还可以心中默默掐算时间,在安静到如同另一个世界的水下,很快就已过一刻,这已远胜常人数倍,于师兄水性端是了得,若无七窍之利我真是拍马弗及。
不过我虽看不清于师兄面目,但他姿态已然不稳,我甚至能感受到自他那个方向传来的水流波动,一串气泡上涌,于师兄已是蹬足上浮而去。既分胜负,我也没有耗下去徒消于师兄面子的必要,也舒腿一蹬双手一拨于水面露头。
于师兄正踩水大口吞吸着空气,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就听见岸上传来云师姐和王师兄异口同声的叫好:“师弟胜了!”于师兄倒是非常大气地一抹脸上水珠,笑着对我说道:“师弟所言果非大话,西南之蛟胜过我这条东风郡臭鱼啦,见识了见识了,看你仍有余力,今后定再也不同你比水啦!”
水中自是不便多言,甚是不美,我只好嘿嘿附笑,示意同于师兄携手上岸。当大师兄还是有点好处的,在我们下水之后就有作师弟的去拾柴笼了火,我和于师兄一上岸就可以烘烤湿衣,若是运上内力流转全身自是可以有干衣妙用,但考虑到今日仍有正题,那定是要蓄锐以待后用。想及此处我打断了正在向我讨教如何练得这无匹闭气功夫的于师兄,将话题引到了今日之会为何迟迟未启,竟还有空同我闲心比试。
于师兄咂巴了下嘴,我一看他这神情便知定是惋惜刚才把酒喝了个精光,否则游了水后喝口烈酒多好啊,因为我也是同样想法。他皱眉遗憾的表情未收,漫不经心地答了我一句:“此次只有我派一个长老主持,他回去取彩头去了。”
我当然是一头雾水,这时于师兄终于回过神来了:“此次本就不想太过声张,以免吸引太多别府人士前来,所以处理好‘撬棺刘’干的这破事的首尾后,陪葬之物就被分拣送回门中鉴定,定下此地比武得宝的事宜后就立马通知了青虹派,算着你们的脚程定的日子,就是想此事从速,尽量缩减来凑热闹的人数,否则事儿越传越广越闹越大,就不是一两个长老出面能镇得住的了。”
面色凝重地讲完这句,于师兄又表情一变,略带轻蔑地冷笑一声:“何况东府地界,我两派是主,余者是客,晾晾这些江湖客消其锐气正好,所以我们小辈先来打前站,长老就拖后摆摆主人的架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