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场后台是一个圆形的宽敞房间，但给霍奇的感觉却十分拥挤。

　　长长的横杆上挂着不同年代的戏服，一些木箱胡乱堆在角落，霍奇经过时，看到敞开的箱子里叠放着各种稀奇古怪的道具、软垫和皱巴巴的布条。

　　霍奇跟在魔术师后面，看他走向灰蒙蒙的墙壁，然后掀开一角。霍奇这才注意到那其实是一条厚重的幕布，他赶忙紧走几步，差点和出来的人撞个满怀，“哦，抱歉——”他让开位置，一长串穿着舞蹈服的女演员从面前经过——她们仿佛是突然冒出来似的。霍奇钻进幕布，终于来到一处新的场地——勉强称得上是房间吧，这里有十几张化妆台，它们被几根狭窄的柱子隔开，还有些用帘子遮挡着，看得出是内部人员化妆和休息的地方。

　　几个演员打扮的人凑到一起闲聊。

　　魔术师脚步轻快地走到最里面的化妆台，那应该是他的位置，他先是弯腰凑到镜子前反复查看自己的脸，随后又后退几步，理了理领结，对镜子里的自己露出满意的表情。

　　“你刚刚旅行回来？”

　　这声音吓了魔术师一跳，他转过身，看到霍奇的脸。“是你啊。”他说，看到霍奇正盯着桌腿旁的软布包猛瞧，慌忙将拉链拉上。

　　然后他才像是刚听到霍奇发问似的，说道：“是啊，我不是在舞台上说了嘛，去了一片魔法之地……你是来要签名的？”

　　霍奇点了点头。

　　“正常来说是要收费的……兼职卖一些魔术道具。”他顿了顿，在霍奇身上扫了一眼，似乎想找到装钱的地方，最后放弃了。

　　他拿出一张签名纸。

　　“谁让你帮了我的忙呢，就算是对舞台助手的优待。”

　　“你还卖道具？”

　　“没办法，经济不景气……我总得找点儿额外的活养活自己，我还做过推销员，你知道的，走街串巷那种，敲开每一扇门。”

　　“那支羽毛笔卖吗？”霍奇又问，签名的手停下来，魔术师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哦，不行，这支笔对我很重要，得之不易……”

　　霍奇估摸着它大概值两个银西可。

　　“我可以付钱，去外面拿。”

　　“别说傻话了，我亲爱的助手。它，嗯，它是我外祖父的遗物。”魔术师似乎绞尽脑汁才想出这么一个理由，见霍奇没有反驳，他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当他再次开口说话时，声音也变得流利起来，“我的外祖父是神秘学爱好者。你知道的……钻研魔法啦，水晶球啊，魔杖之类的，我觉得他晚年有些走火入魔了，他竟然认为——我是说，这是他记在笔记里的——有一片破败的废墟中掩藏着魔法城堡，那里有人传授魔法。很不可思议对吧？”

　　“确实不可思议，”霍奇赞同一句，“不过你不是已经有一根魔杖了吗？”

　　魔术师愣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后笑了。

　　“啊，这是自然。”他伸出手在霍奇面前晃了晃，接着手腕一转，魔术棒凭空出现——就和他在舞台演出开始时的动作一样。

　　“我明白了，你并不是无杖者。”

　　魔术师让魔术棒在手里灵巧地转动几圈，试图展现自己的幽默感，“我当然不是。”他说道。

　　“这么说，”霍奇慢慢地，带着一丝好奇问：“你是靠着祖父的笔记才找到那个魔法之地的？我真想知道它在哪儿，衣橱，火车站台，还是画中的船。”

　　他举的例子都是小说纳尼亚传奇里出现过的，主角们正是靠着这些东西进到另个世界。

　　“哈，”魔术师冲他挤挤眼睛，“这可是秘密，不过要是哪天你在街上看到一家肮脏、狭小的酒吧，不妨进去看看。”

　　他眼神中浮现出回忆之色。

　　“我从那里路过很多次，但此前从未留意……里面的人打扮得像中世纪的人物，尖顶帽，发网，长袍，高腰长裙，厚斗篷，天鹅绒坎肩儿，我还看到有个女人戴着坎宁帽，就是那种圆锥形状的帽子，我只在壁画上见过……他们有男有女，有老人有小孩，就像一个小型社会……到处都是店铺，我从未见过摞得那么高的书，还有飘在空中的会变色的招牌、橱窗里有生命般震动的扫帚，仿佛永远也燃不尽的烟火……我不知道那些身材矮小、长手长脚的生物叫什么，但肯定不是人类，他们似乎开了一家银行！天啊，这一切太疯狂了……我鼓起勇气走进一家商店，店主正忙着招待别人，我看到了羽毛笔、墨水和羊皮纸，如果是梦，倒是意外地合理——专门为小孩子准备的嘛！这些东西离我那么近，一伸手就能够到……”

　　“于是你就趁人不备，偷偷拿走了一支羽毛笔？”

　　“我不会这么说。是它自己跑到了我的口袋里，这在魔法世界完全说得通。”魔术师狡猾地笑道，接着他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你知道了，是不是？你在舞台上看见了……真了不起，你想将这支笔买下来带到学校炫耀？不，我不会让你这么做，它值一大笔钱呢，你也看到了，它在我手上才能发挥出最大效果。我只跟你说这一次。”

　　他弯下腰，拉开软布包的拉链，把属于自己的东西一件件全部装进去。

　　霍奇打量着他，轻声问：“因为我只是小孩子？没错，就是这样。我相信你不会和其他人到处宣扬，那支笔能帮助你功成名就。”他发出一声叹息。

　　“我准备全国巡演。”魔术师赞同道，他俯身照着镜子整理一下头发，仿佛看到自己成功的样子。“今天开了个好头，反响热烈，倒是方便我联系其它剧场。”

　　“你就打算这样离开？在偷窃、欺骗之后？而且还打算继续行骗，要是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哈！”魔术师将签好的名字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有些恼火地说：“你懂什么？！”他注意到有人看过来，于是压低声音道：“刚才都是假的，我在和你逗着玩儿，别想威胁我，或是告诉父母。我不知道你从哪儿听到的，但我没偷任何东西，懂吗？一切都是魔术伎俩。”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重重说道，随后提起软布包大步离开。

　　“你也知道的吧，”霍奇在他身后说：“这种事不可能长久，谁也不清楚会不会突然蹦出一两个执法者。”

　　魔术师停下脚步，这番话戳中了他心中的恐惧，这正是他不敢再去那片‘魔法之地’的原因。“我会把这当做建议，加倍谨慎的。”他生硬道，很快消失在灰色的幕布后，接着霍奇听到“砰”地一声，然后是木箱刮擦地面声和咒骂声。

　　离场的观众还未彻底散去，因此能看到这样离奇的场面：刚才给他们表演的魔术师在大街上撒腿狂奔。

　　剧场后台，霍奇捡起被魔术师揉乱的签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