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府书房内,烛火摇曳。
李煜负手而立,站在窗前,望着被乌云半掩的月亮,手指无意识地摩擦着袖中的密信,那是凌云交给他的冯延巳通敌铁证。
“殿下,陈琏到了。”张承业在门外低声禀报。
“带进来。”李煜没有转身,声音冷得像冰雪一般。
门开了又关,伴随着一阵踉跄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喘息。
李煜缓缓回头,看见一个身着便服、满脸惶恐的中年男子被两名侍卫押着,跪在书房中央。
陈琏,冯延巳的心腹,兵部职方司主事,掌握着南唐边防军力部署的核心机密。
“陈大人,别来无恙。”李煜淡淡道。
李煜虽然脸带笑意,
但是那笑意的背后,陈琏为何觉得一股寒意隐藏其中!
陈琏额头抵地,声音发抖:“罪臣参见吴王殿下...”
李煜走到案前坐下,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他故意不说话,让沉默像一把钝刀,一点点磨着陈琏的神经。
终于,
陈琏崩溃了:“殿下饶命!罪臣...罪臣也是迫不得已啊!”
“迫不得已?”李煜冷笑一声,从案上拿起一份文书扔到陈琏面前,“去年十二月,你三次秘密会见周国密使,传递我大唐边防部署;今年二月,你收受周国黄金千两,泄露寿州军情;上个月,你更是亲手将长江水师布防图交给了冯延巳,由他转卖周国!这也是迫不得已?”
陈琏面如土色,浑身抖如筛糠。这些机密交易,吴王怎么会知道得如此详尽?
“殿下明鉴!”陈琏以头抢地,“这些都是冯延巳逼我做的!我若不听命,全家老小性命不保啊!”
李煜一双眸子忽然锐利如刀:“所以你现在就不怕全家性命不保了?”
陈琏猛地抬头,脸上先是一变,随即眼中满是绝望与挣扎。
他当然明白李煜话中的威胁。
今夜若不肯合作,明日陈府就会以通敌叛国的罪名被满门抄斩。
书房内静得可怕,只有烛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李煜喝着茶水,耐心等待着,他知道陈琏这样的人,最终一定会选择自保。
果然,
陈琏的肩膀垮了下来:“殿下...想要罪臣做什么?”
“很简单!”
李煜嘴角微扬,从袖中取出另一封信:“明日早朝,本宫会弹劾冯延巳通敌卖国。你要当众指认他,并提供这封信作为证据。”
陈琏颤抖着接过信,只看了一眼就差点瘫软在地,
这是冯延巳亲笔所写,与周国宰相范质的密信,内容赫然是约定联手除掉李煜后,割让淮南十四州给周国!
“这...这...“陈琏语无伦次,“冯相怎会留下如此证据...”
“因为这是给你的密令副本。“李煜冷笑几声,“冯延巳做事向来滴水不漏,重要密令都会留下副本以防万一。只是他没想到,你会背叛他。”
陈琏面如死灰。
他当然认得这封信,因为正是他亲手将原件密封,交由秘密渠道送往周国。
而这份副本,本该锁在他书房最隐秘的暗格中...
“殿下如何...得到此物?”陈琏声音嘶哑。
李煜没有回答,
只是轻轻拍了拍手。
书房侧门打开,两名侍卫押着一个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布条的青年走了进来。
“显儿!”陈琏失声叫道,想要扑上去却被侍卫拦住。
李煜冷冷道:“令郎昨夜潜入凌府意图不轨,被当场拿获。从他身上搜出了这封信。”
他顿了顿,“当然,若你明日配合,令郎和府上其他人都不会有事。”
陈琏的儿子陈显挣扎着,眼中满是惊恐和哀求。
看着爱子如此模样,陈琏最后一丝抵抗也瓦解了。
他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罪臣...遵命。只求殿下开恩,饶我全家性命!”
“本王一向言出必践。”李煜示意侍卫将陈显带下去,“只要你明日按本宫说的做,本宫保你家人平安。”
陈琏跪伏在地,肩膀不住抖动。
良久,
他抬起头,眼中已是一片决然:“殿下,冯阁老...不…冯延巳在朝中党羽众多,单凭罪臣一人指证恐怕...”
“这你不必担心。”李煜打断他,“凌云御史已经联络了十二位清流官员,明日会一同上奏。至于冯党其他人...”
说到此处,
他眸子闪过一丝寒光,“树倒猢狲散的道理,你应该明白。”
陈琏打了个寒颤。
他当然明白,一旦冯延巳倒台,昔日那些依附者为了自保,
恐怕会争先恐后地反咬一口。政治就是这样残酷的游戏。
“罪臣...还有一事相求。”陈琏鼓起最后勇气,“明日之后,能否...能否让罪臣和家人离开金陵?”
“嗯!?”
李煜剑眉轻挑:“你想逃?”
“不敢!”陈琏急忙道,“只是...冯延巳虽会倒台,但周国那边...他们不会放过罪臣这样的叛徒...”
李煜沉思片刻。
陈琏的担忧不无道理,
周国谍报网遍布江南,若知道是陈琏出卖了冯延巳,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报复。
“准了。”李煜沉吟一会儿,终于点头,“明日事毕,本宫会安排你和家人秘密离开金陵,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陈琏如蒙大赦,连连叩首:“谢殿下恩典!谢殿下恩典!”
李煜挥手示意他退下,却在陈琏即将出门时突然问道:“冯延巳为何要针对凌家小姐?”
陈琏身形一顿,迟疑道:“这...罪臣不敢妄言...”
“说。”李煜声音不大,却不容拒绝。
陈琏咽了口唾沫:“据罪臣所知,冯延巳是想利用凌小姐控制凌云御史...”
李煜似乎早已经预料。没有过多惊讶,
“还有呢?“
“罪臣只知道这么多。“陈琏惶恐道,“冯延巳对此事极为谨慎,连心腹都不让多问。”
李煜盯着陈琏看了片刻,确定他没有说谎,这才挥手让他退下。
书房门关上后,李煜独自站在窗前,思绪万千。
明日的朝会,将是一场生死博弈。
若成功,冯延巳这个心腹大患将一举铲除;
若失败...不,他不能失败。
“张承业。”他唤来心腹张承业,“派人盯紧陈府,不许任何人出入。另外,让韩熙载连夜联络那些清流官员,确保明日万无一失。”
张承业领命而去。
李煜从怀中取出凌云给他的账册,一页页翻看。
这些年来冯延巳贪墨军饷、卖官鬻爵、通敌卖国的罪证,白纸黑字,铁证如山。
“冯延巳啊冯延巳,”李煜轻声自语,“这次看你如何翻身。“
窗外,乌云完全遮蔽了月光,金陵城陷入一片黑暗。
远处传来隐隐雷声,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与此同时,
冯府密室内,冯延巳正与几名心腹密议。
他手中把玩着一枚白玉棋子,听着探子的汇报。
“相爷,吴王今夜密召了陈琏,谈了将近一个时辰。”
冯延巳动作一顿,眼中闪过一丝阴冷:“陈琏...看来本相养了一条白眼狼啊。”
“相爷,要不要...”一名心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冯延巳摇头,嘴角浮现一丝诡异的微笑:“不急。本相倒要看看,明日早朝上,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
他轻轻放下棋子,“去,把'那个人'叫来。“
心腹领命而去。
冯延巳独自坐在棋盘前,将一枚黑子放在天元位置。
“李从嘉啊李从嘉,你以为掌握了几个证据就能扳倒本相?”他轻声笑道,“明日,本相要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权术。”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冯延巳阴鸷的面容。
雷声轰隆,仿佛上天也在为即将到来的朝堂对决而震动。
而在凌府闺阁内,凌如霜辗转难眠。
她起身来到窗前,望着电闪雷鸣的夜空,心头莫名不安。
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李煜所赠的玉佩,她总觉得明日会有大事发生。
“一片冰心在玉壶...”她轻声吟道,不知为何,眼前浮现的却是李煜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风雨欲来,金陵城中的每个人都感受到了那股压抑的气息。
明日早朝,将决定多少人的命运?又将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无人知晓答案。唯有那越来越近的雷声,仿佛在预示着——变天的时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