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嫣然还未踏出院子，紧急军报已到——周保权趁李煜病重之机，联合水寇大举进攻，楚军战船已逼近洞庭湖口！
军事会议上，高烧未退的李煜强撑病体主持大局，苍白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杨嫣然作为杨远之女，也受邀列席。
“周保权这次勾结了洞庭湖水寇，战船数量是我军三倍。”张承业指着沙盘忧心忡忡，“我军水师主力尚在金陵，远水难救近火。”
众将议论纷纷，却无良策。突然，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
“既然诸位将军无良策御敌。”
“何不效仿赤壁之战，火攻破敌？”
所有人都看向发声的杨嫣然。她站得笔直，目光坚定，唯独不与李煜对视。
“杨姑娘有何妙计？”张承业惊喜道。
杨嫣然走到沙盘前，指着洞庭湖口一处狭窄水道：“此处名为蛟龙口，两侧暗礁众多，大型战船必须按特定航线通过。若派死士潜入水中，在礁石上系牢铁索，待敌船经过时...”
“绊住首舰，余船自乱！”张承业拍案叫绝，“再以火船顺风而下，可一举歼灭敌舰！”
李煜凝视着杨嫣然冷静分析战术的侧脸，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此计甚妙，但潜入敌后的死士...”
“我愿带队。”杨嫣然终于看向他，眼神却疏离如看陌生人，“我熟悉楚国水师布防，又有潜水之能。”
“不行！”李煜猛地站起，随即一阵眩晕扶住桌沿，“太危险了...”
“太子殿下，”杨嫣然冷淡地打断，“这是军议，请以战事为重。”
帐中一片寂静。
李煜看着她倔强的眼神，终于缓缓点头：“准。但张将军必须率接应部队随时待命。”
会议结束后，杨嫣然快步离去。李煜追出帐外，在众目睽睽之下抓住她的手腕：“嫣然，至少让我解释...”
杨嫣然挣脱他的手，声音轻却坚决：“等打完这一仗吧，殿下。若我们还活着。”
她转身离去，留下李煜站在原地，手中空空如也，如同他被拒绝的心。
…………
洞庭水战前夜，杨嫣然正在房中检查潜水装备，侍女匆匆跑来，手捧一封火漆密封的信函。
“姑娘，金陵来的急信，送信人说务必亲呈。“
杨嫣然皱眉接过，火漆上印着精致的凤凰纹样——这是南唐太子妃周娥皇的私印。她心跳陡然加速，指尖微微发凉。
拆开信封，一股淡雅的梅香扑面而来。信纸是上好的澄心堂笺，字迹清丽端庄：
“杨妹妹惠鉴：
突尔致书，唐突之至。然事关于太子清誉，更系妹妹终身，妾思之再三，不得不言。
闻妹妹因东宫四美之事与太子生隙，太子连日郁郁，病中犹呼妹妹之名。此事原委曲折，容妾细细道来...“
杨嫣然读到此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信纸。窗外雨声渐沥，她挪近灯烛，继续往下读。
“周保权所谓四美，实乃我周娥皇，御史中丞凌云之女凌如霜，礼部尚书陈德修之女陈雨薇，最后一个是前马楚皇室后裔黄婉柔。
我们四个妃子都是太子盟约欲娶之女子。
感情已到生死同命的地步。
东宫如战场，每张床榻都是朝堂。
太子如履薄冰，实不能耳。今闻妹妹之事，太子已密令整顿东宫，妾亦着手安排，必不令妹妹将来入宫时受此困扰...“
一滴泪水砸在信纸上，墨迹微微晕开。
杨嫣然急忙用袖口擦拭，却发现越擦越花。
“妾与太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半年夫妻，相敬如宾。然太子常言，平生知己，唯妹妹一人耳。那日读妹妹和太子《鹧鸪天》词，'相逢何必问因缘'一句，令妾泪湿罗衫。
若妹妹不弃，妾愿与妹妹共治东宫。太子文韬武略，当有两位贤内助。乱世之中，何必拘泥俗礼？妾在金陵扫榻以待。
又及：闻太子病中仍坚持备战，高烧不退。妹妹若有余力，请劝他爱惜身体。国不可一日无储君，民不可一日无明主。
娥皇手书
保大十四年五月廿八”
信纸飘落在地，杨嫣然双手掩面。那些被背叛的愤怒、被欺骗的痛楚，此刻全都化作了复杂的酸涩。她想起李煜雨夜中固执的身影，想起他病中仍强撑议事的模样，想起他教她射箭时温暖的怀抱...
“姑娘！”鸢儿慌张跑来，“张将军说太子咳血了，却坚持要亲自指挥明日水战！“
杨嫣然猛地站起，打翻了针线篮子。细小的银针散落一地，在烛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如同她此刻纷乱的心绪。
…………
太子寝殿外，杨嫣然捧着刚煎好的药，却迟迟不敢敲门。
透过雕花窗棂，她看见李煜半倚在床榻上，正强撑着批阅军报。烛光下，他脸色苍白如纸，眼下青影深重，时不时掩唇咳嗽，指缝间隐约有血色。
杨嫣然心头一紧，终于轻敲门扉。
“进来。”李煜头也不抬，声音沙哑。
当她推门而入时，
李煜手中的朱笔“啪”地掉在奏章上，溅起几点猩红。
他不敢相信似地眨了眨眼，随即剧烈咳嗽起来。
“殿下不该带病操劳。”
杨嫣然将药碗放在案几上，刻意不去看他染血的帕子。
李煜凝视着她，眸子中情绪翻涌：“你...怎么来了？”
“太子妃来信了。”杨嫣然直截了当，从袖中取出那封信，“殿下可知情？”
李煜看到信封上的字迹，面色骤变：“娥皇她...说了什么？”
“说四位美人正是她和凌如霜、黄婉柔和陈雨薇。“杨嫣然声音平静，却微微发颤，“还说...愿与我共治东宫。”
寝殿内静得可怕，只有李煜急促的呼吸声。
他挣扎着要起身，却因虚弱跌回榻上。
杨嫣然下意识上前一步，又硬生生止住。
“嫣然，”李煜声音嘶哑，“我知道现在解释什么你都难信。但请你看我这些年所作所为——我可曾对你有半分虚假？”
杨嫣然想起他冒险救她全家，想起他雨夜守候，
想起他总将她的话记在心上...这些点滴，做不得假。
“殿下先服药吧。”她终是端起药碗递过去，“明日水战...”
“你还要去？”李煜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既然知道太子东宫已有四位妃子，为何还...”
“正因如此，我更要去。”杨嫣然感觉他手心发烫，她轻轻挣脱，“殿下为我冒险救父，我岂能坐视殿下陷入危局？”
李煜的手无力垂下：“我派张承业...”
“张将军不熟悉楚国水师。”杨嫣然打断他，“此事非我不可。”
她顿了顿，声音柔和下来，“殿下...先把病养好。”
这声久违的关切让李煜眼眶发热。他乖乖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得皱起眉头。
杨嫣然不自觉地从袖中摸出蜜饯，又尴尬地停住——这是她以前常备着，用来缓解他服药后苦涩的小习惯。
李煜看着她手中的蜜饯，眸中浮现希望的光芒。
杨嫣然却将蜜饯放在案上，转身欲走。
“嫣然！”李煜急切呼唤，“若明日你...若我有不测...”
“不会有事的。”杨嫣然在门前驻足，背对着他，“我读过太子妃的信了...等打完这一仗，我们再...好好谈谈。”
门外，杨嫣然靠在墙上，听见里面传来李煜压抑的咳嗽声。
她攥紧周娥皇的信，心中百味杂陈。
这位素未谋面的太子妃，竟能以如此胸襟待她。
而李煜...或许真的如信中所言，从未辜负她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