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府书房内,烛火摇曳,
将冯延巳阴沉的脸色映照得忽明忽暗。
他手中的茶盏已经凉透,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桌上那份盖着玉玺的诏书。
“靖边军...好一个靖边军!”
冯延巳突然将茶盏重重砸在桌上,茶水四溅,
“李从嘉这一手玩得漂亮啊!“
坐在对面的冯延鲁连忙递上帕子:“兄长息怒。不过是五千新军,掀不起什么风浪。”
“你懂什么!”
冯延巳厉声喝道,“这五千新军只是个开始。陛下已经准他日后可酌情扩充,还允许他将旧部神武军并入其中!这分明是要让他重掌兵权!”
冯延鲁缩了缩脖子,小眼睛滴溜溜转着:“那...那我们该如何应对?总不能坐视李从嘉坐大啊。”
冯延巳站起身,在书房内来回踱步,
脚下的木地板发出吱呀声响。窗外,
一阵风吹过,将几片落叶拍打在窗棂上,如同无声的嘲笑。
“周娥皇...”
冯延巳突然停下脚步,咬牙切齿道,“定是这丫头出的主意!她父亲周宗老奸巨猾,女儿也不遑多让。这次提议攻打闽国练兵之计,分明是冲着我们来的!”
冯延鲁眼睛一亮:“兄长,既然周娥皇如此精明,若她知道自家夫君在外与平民女子有染...”
冯延巳猛地转头,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光芒:“兄长!你是说...”
“那朱雀大街的医女黄婉柔。”
冯延鲁阴险地笑了,“李从嘉与她往来已非秘密。若此事传开,一个亲王与市井医女私通,岂不贻笑大方?周娥皇再大度,也难保不会心生芥蒂。”
冯延巳眯起眼睛,缓缓坐回椅子上:“继续说。”
见兄长感兴趣,冯延鲁更加来劲:“我们可以暗中派人散布消息,就说李从嘉沉迷女色,不顾身份与平民女子私会。朝中那些道学先生最看不惯这等事,必会群起攻之。到时候,李从嘉名声扫地,陛下也不好再重用他。”
“好!好一条毒计!”
冯延巳突然大笑,笑声中却无半点温度,“李从嘉不是自诩清高吗?我们就让他尝尝流言蜚语的厉害!”
他站起身,走到书柜前,从暗格中取出一卷文书,递给冯延鲁:“这是探子查到的关于那黄婉柔的底细。她父亲黄言卿原是楚国太医院副使,因牵涉宫廷阴谋被贬。唐楚交战期间下落不明,很可能是楚国派来的细作。”
冯延鲁如获至宝,贪婪地翻阅着:“妙啊!若将这层关系也抖出来,李从嘉勾结敌国女子的罪名就坐实了!”
“不急。”
冯延巳摆摆手,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先放出风去,说李从嘉与医女有私情。待舆论发酵,再慢慢抛出她是楚国细作的证据。如此层层递进,才能让李从嘉永无翻身之日!”
冯延鲁连连点头:“兄长高明!我这就去安排人手,先从市井开始散布消息。”
“记住,要做得不着痕迹。”
冯延巳叮嘱道,“先从酒楼茶肆开始,让那些说书人、卖唱的把故事编成段子传唱。等民间传开了,朝堂上自然有人会拿这事做文章。”
“明白!”冯延鲁阴笑着拱手,“保管让李从嘉那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吴王府,
李煜回到内室,周娥皇正在灯下绣花,见李煜进来,放下针线起身相迎:“殿下,商议得如何?“
李煜握住周娥皇的手,眼中满是感激:“多亏爱妃妙计,诸将信心十足,整军备战之事进展顺利。”
周娥皇微微一笑:“奴家不过是提了个建议,具体筹划全靠殿下运筹帷幄。”
她拉着李煜坐下,为他斟了杯热茶,“只是...冯延巳那边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李煜冷笑一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今我重掌兵权,他再想动本宫,就没那么容易了。”
周娥皇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轻声道:“殿下,冯延巳此人阴险狡诈,明的不行,必会来暗的。您近日...还是少去朱雀大街为好。”
李煜手中的茶杯一顿,抬眼看向周娥皇:“爱妃...”
“奴家不是要干涉殿下。“周娥皇连忙解释,“只是担心冯延巳会拿那位黄姑娘做文章,对殿下不利。”
李煜沉默片刻,叹了口气:“娥皇,我与黄姑娘清清白白,只是知音之交。”
周娥皇点点头:“奴家相信殿下。但外人不会这么想。尤其是冯延巳这等小人,必会借机生事。”
李煜握紧茶杯:“本宫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婉柔。”
这句话脱口而出,李煜立刻意识到失言,但周娥皇似乎并不在意,只是轻叹一声:“殿下重情重义,妾身明白。只是...有时候保护一个人的方式,恰恰是暂时远离她。”
李煜怔住了。
他从未想过,妻子竟会如此理解他与黄婉柔的关系,甚至还为他出谋划策。这份大度与智慧,让他心中涌起无限敬意。
“爱妃,你...”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中的复杂感受。
周娥皇浅浅一笑,握住李煜的手:“殿下不必多说。奴家只希望您平安顺遂。若那位黄姑娘真能让殿下开心,奴家又怎会阻拦?只是眼下朝局复杂,还望殿下三思而行。”
李煜深深点头:“爱妃所言极是。我会谨慎行事。“
夜深了,周娥皇先行歇息,李煜却辗转难眠,
他披衣起身,走到庭院中。一轮明月高悬,清冷的月光洒在石板路上,如同铺了一层银霜。
李煜想起黄婉柔曾说过,月圆之夜采的草药药效最佳。不知此刻,她是否也在望着这同一轮明月?冯延巳的威胁言犹在耳,他该如何保护她不受伤害?
“殿下,这么晚了还不歇息?”
张承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煜回头,看见张承业提着一盏灯笼站在那里,脸上满是关切。
“承业,你来得正好。”
李煜招招手,“明日一早,你亲自去朱雀大街的医馆,告诉黄姑娘...”
他犹豫了一下,“就说我近日军务繁忙,暂时不能去见她了。请她...请她保重。”
张承业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但什么也没问,只是恭敬地应道:“末将明白。定将殿下的话带到。”
李煜点点头,又望了一眼明月,长叹一声,转身回房去了。
三日后,金陵城最繁华的秦淮河畔,一座茶楼里人声鼎沸。说书人正在台上绘声绘色地讲着一个新编的故事:
“...却说那位贵公子,不顾身份悬殊,日日往那医馆跑。有一日大雨倾盆,他竟在门外站了整整一夜,就为见那医女一面...”
台下听众议论纷纷:“这说的莫不是...”
“嘘!”
“听说那位贵公子是吴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