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的清晨向来是慵懒的，
但今日的朱雀大街却比年节还热闹。
百姓们自发地挂起红绸，小贩们将最新鲜的瓜果摆在富贵赌馆门前，
虽然那赌馆如今只剩下一片焦黑的断壁残垣。
“听说是吴王殿下亲自带兵剿的匪！”
茶肆老板给排队领粥的乞丐们多舀了一勺肉末，“那张五去年打断我儿子一条腿，早该有此报应！”
街角卖胭脂的妇人凑过来，眼角抹不开那份笑意，压低声音：“可不止呢，我表侄在衙门当差，说那些地痞身上搜出了北边的密信...”
李煜立在醉仙楼三层的雅间，透过雕花窗棂望着街上欢腾的百姓。
他今日未着戎装，一袭素白色蟒袍衬得他如寻常文人般儒雅，
唯有腰间那柄镶着血玉的金色横刀，暗示着昨夜的杀戮。
“殿下。”
张承业匆匆上楼，“冯延巳的车驾已到宫门，看样子是要在朝会上发难。”
李煜唇角微扬，手指轻敲打窗棂：“周司徒那边呢？”
“周大人天未亮就进了宫，据说面色不善。”
“善。”
李煜突然转身，“备马，本宫要去朱雀门。”
张承业愕然：“殿下，此时不该避避风头...”
“避？”
李煜轻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卷绢帛，“昨夜杀人，今日便要诛心。”
朱雀门下早已人山人海。
当吴王的仪仗出现在长街尽头时，百姓们呼啦啦跪倒一片。
李煜抬手示意众人起身，而后在万众瞩目下登上门楼。
“金陵父老。”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富贵赌馆勾结北寇，罪证确凿。本宫奉旨剿灭，还望诸位安心。”
人群中爆发出欢呼。一个白发老妪突然挤出人群，颤巍巍地举起一篮鸡蛋：“殿下！老身儿子被那些天杀的逼得投了河，这点心意...”
李煜示意侍卫接过篮子，竟当场剥开一枚吃了：“阿婆的鸡蛋，比御厨做的还香。”
“谢了！”
百姓哄笑起来，气氛愈发热烈。李煜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忽然正色道：“另有一事，本宫欲告知天下。”
全场霎时寂静。
连趴在屋顶看热闹的孩童都屏住了呼吸。
“黄太医之女婉柔，与本宫两情相悦。”
李煜的话激起一片哗然，“待本宫收复杨，滁，泰州三州，平定淮南之日，本宫将同时迎娶周司徒之女娥皇为吴王妃，黄氏为侧妃。”
这消息如巨石入水，激起千层浪。
躲在茶楼暗处的冯延巳心腹脸色大变，匆匆挤出人群报信去了。
李煜冷眼看着那人背影，继续道：“周氏贤良，黄氏精通医术，此乃天赐良缘。还望诸位做个见证。”
他这话说得巧妙，
既抬高了周娥皇的地位安抚周家，
又将黄婉柔的医术与惠民联系起来。
果然，百姓中立刻有人高喊：“黄姑娘上个月还免费给我娘看病呢！”
“周大小姐在城北设粥棚三年了！”
“殿下与两位小姐天作之合！”
“有两位妃子，必能为吴王殿下开枝散叶，延续我大唐李氏皇族血脉！”
朝堂上的风波，就此被李煜化作了市井佳话。
…………
太极殿内，冯延巳的笏板都快捏碎了。
他万万没想到，李煜不仅没因屠杀赌坊被问责，反而借机公开了与黄氏女的关系！
“陛下！”
冯延巳出列时险些踩到自己的衣摆，“储君婚事关乎国体，岂能如此儿戏？何况那黄婉柔乃楚国余孽...”
“冯阁老此言差矣。”
李煜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打断，“黄太医虽曾侍奉楚国，但楚国归顺我大唐五年，其女精通医术，救治百姓无数。淮南战事在即，正需安抚楚地旧民。”
老将军林仁肇立刻附和：“殿下英明！当年楚国降卒如今多在淮南军中，此举可安军心！”
龙椅上的李璟若有所思。他看向另一侧：“周爱卿以为如何？”
周宗面无表情地出列：“小女能侍奉殿下是周家之福。至于黄氏女...”
他意味深长地瞥了眼冯延巳，“总比某些心怀叵测之人强。”
冯延巳脸色铁青。
他本想借题发挥，没成想反被将了一军，
更糟的是，他安插在楚地旧部中的眼线刚刚传来消息，
那些本已动摇的楚国遗民，听说吴王要纳楚女为妃，竟纷纷表态愿为南唐效力！
退朝时，李煜故意与冯延巳并肩而行：“冯相可知，昨日在赌馆二楼雅间，本宫捡到了这个？”
他亮出一枚青玉扳指。
冯延巳脸色大变，
那是他心腹陈琏的信物！
“殿下……”
“为何会有此扳指？”
“本宫很好奇，陈琏与那些地痞有什么好谈的？”
李煜冷笑几声，“不如请他来吴王府喝杯茶？”
冯延巳强作镇定：“陈琏三日前就去润州省亲了，殿下必是看错了。”
“是吗？”
李煜将扳指抛起又接住，“那等他'省亲'回来，本宫再好好请教。”
说完，
在冯延巳吃惊的目光之中，
负手背后，离开了太极殿
…………
金陵城，
朱雀大街，
黄氏医馆！
黄婉柔正在为一位老婆婆包扎伤口，
突然听到门外一阵骚动。
几个街坊邻居聚在一起，神色激动地议论着什么。
“你们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听说吴王殿下亲自带兵，把那几个欺负黄姑娘的恶棍全宰了！”
“真的假的？那可是张五爷啊，西城一霸...”
“千真万确！我侄子亲眼所见，吴王一刀就削掉了张五三根手指...”
“难怪朱雀大街的百姓会欢呼！”
“原来张五这群地痞流氓被吴王诛杀了！”
“……”
黄婉柔手中的药瓶“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老婆婆关切地问：“黄姑娘，你没事吧？”
“没...没事。”她强自镇定，继续包扎，但手指却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待送走最后一个病人，黄婉柔立刻关上医馆大门，靠在门板上大口喘息。
小荷从后院跑来：“小姐，外面都在传殿下为了您...”
“别说了！”黄婉柔罕见地厉声打断，“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浸泡在热水中，
黄婉柔却感觉不到丝毫温暖。她眼前不断浮现李煜温文尔雅的样子。
他抚琴时修长的手指，他吟诗时微扬的嘴角，他看她时温柔的眼神...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亲手杀人？而且还是富贵赌馆整整五十人！
水渐渐凉了，黄婉柔仍呆坐其中，
直到小荷在门外焦急呼唤才回过神来。
更衣时，她发现自己的手腕上有几道深深的指甲印，
是她在不知不觉中掐出来的。
夜幕降临，黄婉柔独自坐在后院石凳上，望着那株老桂花树发呆。月光如水，树影婆娑，她却只觉得浑身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