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为班森·布朗的学徒低垂着头，嘴唇颤抖，手中的徽章微微晃动，像是一块随时会滑落的石头。他想说什么，却像是被卡住了嗓子，迟迟挤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显然，这份“特殊的待遇”远远超出了他的心理承受能力。他既害怕被卷入死亡风险，又不愿失去巫师学徒的身份与未来的可能性。

　　整个场面就这么僵住了。

　　林格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就大致猜到了对方心中的挣扎。

　　“走吧。”他转过身，语气平静，“这里已经没什么可看的了。”

　　“既然名单已经公示，我们留在这儿也不会再有什么新结果。”

　　凯恩和伊尔莎对视了一眼，也默默点了点头，三人一起离开学徒中心。

　　外面的阳光照在高塔石板路上，投出一层淡金色的阴影。林格没有回头，他知道班森大概率不会真正退出。像那种人，一旦动了退念，反而更容易死得早。

　　他们很快来到图书馆。

　　图书馆位于塔西侧的一隅，建筑风格明显不同于学徒区，石墙厚重，穹顶高耸，布局对称而克制，宛如一座简朴的教堂。灰色石柱笔直支撑着拱顶，墙壁镶嵌着整面书架，木制阶梯可沿轨滑动至高处。光线自上方狭窄窗棂斜洒而下，投在地面上，一条条清晰而寂静。

　　相比学徒中心的嘈杂和人声鼎沸，这里显得静谧许多，只有翻书声、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在空气中游荡。

　　三人找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凯恩还没从刚才的压迫感里缓过劲，林格则显得淡定许多。

　　林格对“战备名单”这件事，并没有过多情绪波动。

　　从他个人角度来看，如果这代表能享受更好的资源、拥有更高的成长通道——那付出更高的风险，也在合理逻辑之中。高回报意味着高投入，本就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接受的交易。

　　但林格觉得，这份名单真正的用意，仍值得弄清楚。

　　伊尔莎已经开始翻阅图书馆里的资料。她动作一如既往地干脆利落，没过多久，便在《灰烬巫师塔编年志》中停住了手。

　　“找到了。”伊尔莎小声惊呼，指节按在一行发黄的纸页上。

　　“最近一次启用战备名单，是在三十七年前。”

　　她将书调了个角度，好让林格和凯恩也能看到：“记录上写的，是因为帝国北境当年遭遇‘深渊巨人’入侵，巫师塔开启战备序列，从学徒中提前筛选并培养战斗人选。”

　　“你们看这句。”她又翻出另一册《灰烬世界编年史》，“灰烬纪元763年，帝国十三座巫师塔共同调动近四百名巫师及学徒，组成联合防御阵线。”

　　“而被选入战备名单者——一旦选择退出，将放弃塔内一切身份，且终身不得重返巫师体制。”

　　林格怔了一下，脑中猛然浮现出几个关键点。

　　“深渊巨人？异族入侵？”

　　他本以为这是个内卷到底的巫师塔世界，没想到，在塔之外，还有更异族的威胁。

　　这世界的奇幻成分，比他预期的更实在——而且危险得多。

　　凯恩却把注意力放在了另一点，他咽了口唾沫，小声问：“死亡率呢？”

　　伊尔莎翻到下一页，语气略带迟疑：“这场战役持续了十年，共动员四百人，死亡130人，失踪21人。”

　　凯恩两眼发直：“……”

　　半晌，他终于发出一声哀嚎：“我明白那个班森为什么当场腿软了！”

　　林格没有回应，他反而提出了另一个容易被忽视的问题：“那些活下来的人，现在呢？”

　　伊尔莎很快找到了答案，指着下方的一行字念道：

　　“本次战役中出现了多位佼佼者，最具代表性的为——灰烬巫师塔所属，阿尔图·贝鲁。参战时为三环巫师，战役结束时已升至五环，因其独创的‘锁骨血线法术结构’，被认为开启了一种全新的法术路径。”

　　伊尔莎微微停顿。

　　“但……有半数以上的生还者，在与深渊巨人的战役结束后出现了生理或心理上的不可逆转问题。包括但不限于：颤栗症、灵魂分裂症、意识溢流、失幻听、持续性精神衰弱。”

　　“巫师塔称之为‘魔战适应障碍’，是指高强度实战下，精神力与魔力长期交错造成的不可调和副反应。”

　　林格和凯恩几乎是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可问题是……”凯恩声音发干，“我们这次的敌人，到底是谁？”

　　林格没有立刻回答。他微微低头，神情沉静，脑海里迅速梳理起目前掌握的信息。

　　首先——从现场学徒的表现来看，几乎所有人对“战备名单”的事情都一头雾水，甚至连导师们似乎也未提前收到任何通知。

　　这次征召来得太突兀了。

　　不仅塔内没有风声，就连外界……

　　林格看了眼身边的凯恩——这个消息最灵通的家伙，事前也毫无察觉。如果真的有对外的战争迹象，凯恩不可能一点都没听说。

　　而且，还有一个关键细节。

　　林格回想起学徒中心穹顶上的魔力光幕，那片被迷雾遮蔽的“战备名单”区域。

　　只有持有徽章、并完成精神力绑定后，才能看到名单中——仅属于自己的那一条名字。

　　而对其他任何人，光幕仍然雾气弥漫，毫无线索。

　　为什么要这么设计？

　　林格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保密。”他在心里默念。

　　这次战备征召……根本不像是一场常规意义上的战争。它没有调动，没有号令，没有军队的准备节奏，更没有公开敌情。

　　一切都被压在底下。

　　这不像战役，更像是……秘密任务。

　　林格正准备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口，却忽然听见肩头传来一阵轻微的扑翅声。

　　那只熟悉的渡鸦，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伊尔莎的肩膀上。

　　林格愣了一下。

　　这可是中心图书馆——整个巫师塔中魔力屏障最严密的区域之一。它是怎么进来的？

　　渡鸦没有理会林格的惊讶，只是高高抬起头，抖了抖羽毛，发出熟悉的沙哑声音：

　　“艾泽拉巫师说，你和凯恩，明天早上去塔内第七教学区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