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第七声刚响。

　　李通玄的惨叫，像生锈的铁钉，生生钉进演武场的青石板。

　　龙海松开掐着对方咽喉的手。

　　沾血的指尖，在玄色道袍上随意蹭了蹭。

　　暗红血渍立刻晕开，像极了一朵正在溃烂的曼陀罗。

　　花瓣边缘，还泛着诡异的金芒——那是高阶修士灵力外泄的征兆。

　　周围弟子齐刷刷退开三步。

　　喉结滚动的声音此起彼伏。

　　有人偷偷捂住嘴，生怕惊叫出声。

　　“这、这怎么会……”

　　林冰猛地扶住观星台的汉白玉栏杆。

　　指尖掐进石面的雕花里。

　　鬓间的火簪剧烈摇晃。

　　赤阳珠“啪嗒”滚落，在青石板上弹了两下。

　　消失在李通玄身下的血泊中，像颗被熄灭的星辰。

　　她的视线，死死黏在龙海腰间的银铃上。

　　那枚曾象征两人婚约的信物，此刻漆黑如墨。

　　表面爬满蛛网般的血纹，正随着他眼底的猩红异芒明灭闪烁。

　　龙海忽然笑了。

　　笑声低沉，像是从坠魔崖底冒出来的浊气。

　　龙海弯腰捡起李通玄掉落的长老令牌。

　　指腹碾过令牌边缘的火纹，火星“呲啦”窜起。

　　整块令牌，被烧得通红。

　　龙海出声：

　　“李长老三天前说，赤阳宗不收废物。该把我丢去喂坠魔崖的狼群。”

　　龙海手腕一抖，令牌被甩向空中。

　　灵力凝成的赤红火刃“嗤”地劈开空气。

　　令牌应声裂成两半。

　　滚烫的碎块，砸在李通玄脚边。

　　在石板上，烫出焦黑的印记。

　　演武场静得可怕。

　　能听见山风掠过檐角铜铃的轻响。

　　李通玄半跪在地上。

　　双手死死捂住丹田。

　　指缝间，溢出的金色灵力如细沙般流淌。

　　他抬眼望着龙海。

　　浑浊的瞳孔里，满是难以置信。

　　这个三天前被他亲手推下悬崖的废物。

　　此刻周身，竟缠绕着七股截然不同的气息。

　　野狼的暴戾。

　　古松的苍凉。

　　还有几缕属于赤阳宗先代长老的残魂波动。

　　正顺着龙海脖颈处的血色纹路，缓缓汇入丹田。

　　“噬天血瞳！是传说中吞天魔尊的禁术！”

　　不知哪个弟子尖叫出声。

　　这句话，像颗投入油锅的水珠。

　　瞬间，炸开一片哗然。

　　林冰只觉膝盖发软。

　　后背重重撞在观星台的石柱上。

　　她想起三日前在宗门禁地。

　　师尊石像底座刻着的“吞天魔尊”四字。

　　此刻正与龙海周身翻涌的血色魔气重叠。

　　在晨光中，勾勒出一尊狰狞的魔影。

　　异变，就在刹那间爆发。

　　龙海脖颈处的血纹骤然膨胀。

　　在空中，凝成直径三丈的猩红竖瞳。

　　瞳仁深处，翻涌着浓稠的黑雾。

　　李通玄发出一声非人的嚎叫。

　　整个人被无形的力量拽向空中。

　　毕生苦修的灵力，化作金色长河。

　　“滋滋”地，涌入龙海掌心。

　　围观弟子们惊恐地看着。

　　这位黑发长须的首座长老。

　　发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断裂。

　　皱纹如蛛网般，爬满面颊。

　　不过十息时间，竟苍老得如同风化的石雕。

　　“住手！”

　　林冰甩出腰间的缚仙索。

　　银链划破空气，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龙海甚至未回头。

　　反手一握，便抓住了飞旋的银链。

　　指尖掠过处，缚仙索上的符文瞬间熄灭。

　　磅礴的灵力，顺着银链倒灌而回。

　　林冰惨叫着倒飞出去。

　　后背撞在石柱上，发出“砰”的闷响。

　　鬓间的火簪摔成三段。

　　赤阳珠滚落一地。

　　像极了她此刻破碎的心神。

　　她惊恐地发现。

　　自己引以为傲的焚心指灵力。

　　正随着龙海眼底的猩红漩涡。

　　化作点点荧光，被贪婪地吞噬殆尽。

　　“三日后的焚天阁试炼，我要站在顶层。”

　　龙海抬脚碾碎李通玄丹田处的金丹。

　　溅起的血珠，在青石板上绽开红梅。

　　龙海转身时，破碎的衣袍在山风中猎猎作响。

　　露出胸前新浮现的血色纹路，形如一只展翅的恶鸦。

　　“你们——”

　　龙海扫过满地瑟缩的弟子。

　　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

　　“最好祈祷别在试炼中遇见我。”

　　“毕竟……”

　　他凑近一名弟子。

　　鼻尖几乎贴上对方颤抖的眉骨。

　　“我现在很想知道。”

　　“你们这些自诩天才的修士。”

　　“被吸干灵力时，会不会哭着喊爹娘。”

　　夜幕降临。

　　赤阳宗禁地深处。

　　林冰跪在吞天魔尊石像前。

　　额头贴着冰冷的地砖。

　　指尖在地面画出的血色图腾，正缓缓蠕动。

　　“师尊……他的血瞳已经能吞噬修士的精魂……”

　　话音未落。

　　石像眼中渗出黑色血珠。

　　“滴答”落在她手背上，烫出焦黑的印记。

　　血珠在空中凝聚成字：“取他双目，噬天之力归你。”

　　林冰望着石像嘴角勾起的诡异弧度。

　　林冰想起三年前入门时。

　　师尊曾说过的话：“冰儿，龙海体内流着吞天魔尊的血脉。那是我们复兴魔宗的钥匙……”

　　与此同时。

　　坠魔崖顶。

　　龙海盘坐在七具妖兽骸骨中央。

　　面前悬浮的妖丹，泛着幽蓝光芒。

　　像极了七盏引魂灯。

　　龙海掌心托着枚血色丹丸。

　　丹丸表面，倒映着林冰惨白的脸。

　　每当龙海运转灵力，那张脸就会扭曲变形。

　　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这是吞噬李通玄记忆时。

　　意外觉醒的“锁魂术”。

　　“冰妹妹，你说这青鳞豹的妖丹。”

　　“和赤焰虎的哪个更补？”

　　龙海咧嘴一笑。

　　指尖捏住一枚泛着雷光的妖丹。

　　獠牙刺破丹体的瞬间。

　　磅礴的灵力如岩浆般涌入经脉。

　　剧痛与快感交织着炸开。

　　龙海仰头发出畅快的长笑。

　　龙海能清晰“看”见自己的灵海中央。

　　血色丹丸正疯狂吸收着七股不同属性的灵气。

　　青鳞豹的迅捷。

　　赤焰虎的暴烈。

　　地底寒蛛的阴毒……

　　这些力量在血瞳的淬炼下。

　　正渐渐凝聚成一枚布满倒刺的魔丹。

　　山风掠过崖顶，带起满地兽骨的碰撞声。

　　却盖不住龙海喉间溢出的低吟：“林冰啊林冰。”

　　“你以为摔碎火簪，就能斩断因果？”

　　当第一缕晨曦染红云层时。

　　赤阳宗弟子们在结界外惊恐地发现。

　　七具高阶妖兽的尸体呈跪拜状环绕着中央的血色纹路。

　　每具尸体的妖丹处，插着半截刻有血瞳图案的白骨。

　　白骨表面，还凝结着未干的魔血。

　　更令他们窒息的是。

　　每具妖兽的双眼都被剜去。

　　眼眶里，嵌着一枚极小的银铃。

　　正是三日前林冰丢弃在坠魔崖下的那枚。

　　此刻的龙海。

　　正站在焚天阁前的石阶上。

　　指尖摩挲着新得的储物戒指。

　　戒指里，七枚高阶妖丹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最深处，静静躺着李通玄的长老令牌残片。

　　上面的火纹，已被血瞳侵蚀，变成扭曲的蛇形。

　　龙海抬头望向观星台。

　　看见林冰正倚着栏杆俯视自己。

　　鬓角的碎发被晨风吹起，遮住了她眼底的慌乱。

　　“冰妹妹。”

　　龙海抬手，冲她晃了晃掌心的银铃残片。

　　“三天后的试炼，我会带着你的‘定情信物’登顶。”

　　龙海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

　　“到时候，咱们再好好算算。”

　　“这三年来，你骗我时说过的每句情话，该用多少滴眼泪来偿还。”

　　晨钟再次响起。

　　比往日低沉许多。

　　赤阳宗的天空飘来大片乌云。

　　将焚天阁的飞檐吞入阴影。

　　龙海转身走向阁门。

　　衣摆扫过台阶上的血痕，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在龙海的身后。

　　林冰望着石像新渗出的黑血。

　　颤抖着摸向怀中的玉符——那是师尊给她的最后一道杀招。

　　代价，是燃烧自己三百年寿元。

　　“噬天血瞳……”

　　林冰盯着掌心渐渐浮现的魔纹。

　　想起龙海坠崖前的眼神。

　　那时的龙海眼底只有痛苦。

　　现在，龙海眼中那抹猩红里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疯狂与执着。

　　像极了石像底座上，吞天魔尊踏碎星辰的姿态。

　　山风掠过演武场。

　　卷起李通玄的道袍，露出他脚边那滩早已凝固的血迹。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

　　几滴血珠蠕动着聚成小蛇形状。

　　顺着青石板的缝隙蜿蜒爬行。

　　消失在焚天阁的阴影里。

　　这一夜。

　　赤阳宗的藏经阁传来异响。

　　记载着“噬天血瞳”的典籍页脚。

　　不知何时，多了行血字：“血瞳既醒，天地同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