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的是王令！”特使亚伦的语气更冷了，“陛下要沃尔特将军即刻回王都述职，这是命令，不是请求。”

　　“我知道。”卫兵答得很快，但也只是这一句。

　　亚伦的拳头握紧。

　　他是王都出身的贵族子弟，平日里呼风唤雨，哪里受过这种冷遇？可此刻站在这堡垒中，他竟隐隐生出一丝不安。

　　这里不是王都。沃尔特将军真的不理他的话，他还真的没什么办法。

　　寒铁堡石厅的另一侧，是一条宽阔肃静的长廊，尽头，是将军书房。

　　门窗紧闭，这个时节的北境，已经有些寒冷，炭炉燃得正旺，屋内温暖安静。书架上摆满了边境地图与军报文书，火光在银制的十字盾徽章上投下跳动的光影。

　　赫里斯·沃尔特正坐在火炉旁，披着黑色的军披风，手中翻着一本地图册，神情平静。

　　此时此刻，他的面上哪有半分病容？不但没病，气色还好得很。

　　一名亲兵走入，低声禀告：“将军，王都来的特使亚伦，已经等不及了。他说这是王令，要求您立刻回王都述职。”

　　赫里斯没抬头，只是“哼”了一声，语气满是不屑。

　　“王令？”他将书册合上，冷笑一声，“一纸王令就想调我走？。”

　　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训练场，那里的第二军团正在列队操练，盔甲如林，步伐踩着鼓点，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告诉他，我病得厉害，动不了。再急也没用。”赫里斯嘲笑道。

　　“是，将军。”

　　亲兵低着头出去复命了。

　　书房中只剩下火炉燃烧的劈啪声，火光映在墙上，映在地图上，也映进了沃尔特的眼眸。

　　他站在原地，望着炉火，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却在火焰的跳动下，透出一丝忽明忽暗的光亮，像是被霜封的刀锋，隐隐浮出锋芒。

　　赫里斯自言自语道“惹急了我，干脆放开防线，任由维斯特尔王国的军队跨过格尔洛斯河，一路打到王都利瑟去。”

　　另一边的亚伦在得到了沃尔特将军的回答后，又盘桓了三天，最后只得悻悻然地回王都复命了。

　　马车碾过石板路，缓缓驶出寒铁堡的外门。

　　风比来时更冷，天比来时更灰。远方的天空沉沉压着，一场雪似乎随时会落下。

　　亚伦坐在车厢里，掀开帘子的一角，回望那座沉默的堡垒。

　　高墙冷峻，塔楼如戟，城门重重关闭着，连一面旗帜都不曾为他送行。

　　他望着那墙垣间隐约可见的岗哨，那些沉默冰冷的盔甲士兵，眼中浮现一丝复杂的情绪。

　　三天。

　　他在这座堡垒里整整待了三天。

　　王令、礼节、威胁、劝说，他能用的手段全用了，得到的却只有一句敷衍的“将军身体未愈”。

　　沃尔特将军根本就没打算回王都。

　　他知道，沃尔特将军不是病了，而是明摆着在抗命。他也知道，若是再纠缠下去，他连这座城门都不一定能走得出来。

　　寒铁堡里的人，没人拿带着王令的特使当回事。

　　他们只听命于沃尔特将军。

　　亚伦放下帘子，靠回座位，闭上眼睛。指节在膝盖上轻轻敲着，沉默无语。

　　这件事情的意义重大，他必须立刻回去禀告给陛下。

　　…………

　　“将军大人，这么做真的合适吗？”一旁的青年低声开口，嗓音略显沙哑。

　　他名叫卡埃尔，是赫里斯身边最亲近的幕僚，素来冷静寡言。面色苍白，总带着病态的虚弱气质，却是寒铁堡情报与文书系统的中枢，处理大半的军报与密信。

　　他那双浅灰色的眼睛此刻正望着火炉，映出微光，眉头却深深皱起，很是为王都接下来的反应而担心。

　　赫里斯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微微一笑，像是早已料到他会问。

　　他靠坐在高背椅中：“我没有别的选择。若是跟着那特使回王都，只怕是再也回不了北境了。”

　　卡埃尔露出一丝赞同的神色：“我担心，陛下若被逼急了，会调动北境其他两大军团压境。”

　　赫里斯笑了。

　　“第一军团？”他嗤了一声，“特雷维斯侯爵，一个脑子里满是家族谱和王都舞会的老东西。他敢带兵过来攻打寒铁堡，我倒要敬他是个真正的将军了。”

　　“那第三军团呢？”卡埃尔继续问，眼神微动，“温梅尔子爵若顺王命行事，两军夹击之下，寒铁堡恐怕不保。”

　　“温梅尔子爵的想法，你我恐怕都捉摸不清呢。”他顿了顿，嘴角微扬，“不过他一向精得很，哪边强，他就靠哪边。你真以为他会为了王都拼命？”

　　赫里斯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卡埃尔顿了顿，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

　　“如果王都实在按捺不住，陛下恐怕会让沃尔特侯爵亲自出面，来劝您回去。”

　　火炉中的炭火“啪”地炸了一声，火星微溅，照亮了赫里斯脸上的阴影。

　　赫里斯没有立刻回应，目光静静地投向火焰深处，仿佛未曾听见。

　　书房陷入短暂的沉默。

　　卡埃尔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但他也知道，有些话点到即止便好。

　　良久，赫里斯举起酒杯，晃了晃杯中余酒。

　　他没有看卡埃尔，只是淡淡说道：

　　“寒铁堡听命于我。”

　　语气不重，却比刚才任何一句话都更沉。

　　那一刻，卡埃尔终于明白了赫里斯的意思。

　　哪怕派来的，是他的父亲。哪怕奉的是王命。哪怕出自同一个家族的血脉，赫里斯也不会让步。

　　卡埃尔低下头，轻声应道：“明白了，将军大人。”

　　心中却是暗叹，老侯爵和大人的关系还是如以前那样的糟糕，从来没好过。

　　赫里斯的心里却是翻涌着不为人知的想法。

　　‘这个肮脏的令人厌恶的世道，早就该改变了。既然没人去做，那就由我去做。’

　　他加入军队，努力表现，成为北境的三大将之一，掌控第二军团，难道真的是为了给王室尽忠？

　　开什么玩笑。

　　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人值得他去尽忠。

　　至于沃尔特侯爵家族，从陈腐的土地中长出的花朵，也是时候随着这顶腐朽的王冠一起被埋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