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空气中弥漫着刺骨的寒意。

　　林远裹紧羽绒服，踏着薄霜走向片场。

　　呼出的白气在眼前凝结又消散，他搓了搓手，看着工作人员正在搭建的雪景场景——人工雪铺满了整个村舍，远处的枯树上挂着晶莹的冰凌，逼真得仿佛真的置身于建安四年的寒冬。

　　“林老师，来得真早。”化妆师小李小跑过来，手里提着化妆箱，“马老师已经到了，正在化妆间。”

　　林远点点头，跟着小李走向化妆间。

　　推开门，马天雨已经坐在化妆镜前，闭着眼睛任由化妆师在他脸上涂抹。

　　听到动静，他睁开眼，从镜子里对林远笑了笑。

　　“早啊，林远。”

　　“马老师早。”林远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化妆师立刻开始为他做造型。

　　马天雨比林远大八岁，但保养得当的脸上几乎看不出岁月的痕迹。

　　他今天饰演的是杨平，一个善良到近乎软弱的书生，所以化妆师刻意弱化了他五官的棱角，让他看起来更加温和无害。

　　“听说今天这场戏很有挑战性。”马天雨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特有的温柔，“我们第一次合作，希望配合默契。”

　　林远看着镜中的马天雨，这位哥给他的印象一直是安静内敛的，但此刻他眼中闪烁着专业演员才有的光芒。

　　“我会努力的，马老师。”

　　“别叫我马老师，太生分了。”马天雨笑了笑，“我也大不了你几岁，都是同龄人，叫我天雨就行。”

　　“好的马老师。”

　　化妆完成后，两人来到片场。

　　导演游达智正在和摄影师讨论镜头角度，见他们来了，立刻招手。

　　“来得正好，我们先走一遍戏。”游达智指着地上的标记，“林远，你从这里进入画面，看到流寇抢劫农舍后，立刻出手。动作要快、准、狠，记住，司马懿不是普通的书生，他是身怀绝技的谋士。”

　　林远点点头，走到标记位置。

　　场记打板后，他瞬间进入状态——眼神变得凌厉，身体绷紧如弓，一个箭步冲入“农舍”。

　　虽然没有实景，但他仿佛真的看到了满地狼藉和惊慌的村民。

　　“敢在司马家的地界放肆，格杀勿论！”

　　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手中无形的剑仿佛真的刺穿了敌人的胸膛。

　　每一个动作都干脆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Cut！”游达智喊停，“很好，林远，就是这种感觉。天雨，该你了。”

　　马天雨走到指定位置，当导演喊“Action”时，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眼中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看到受伤的少年时，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流露出真切的怜悯。

　　“你走吧，去寻一条正经生路。”马天雨的声音轻柔却坚定，“如有作恶，定不饶恕。”

　　他做了一个拉弓的动作，眼神中充满矛盾——既想惩戒恶行，又不忍伤害生命。

　　这种复杂的情绪被他演绎得淋漓尽致。

　　接下来是两人的对手戏。

　　司马懿责备杨平过于仁慈，而杨平则坚持自己的原则。

　　两种截然不同的处世哲学在短短几句台词中碰撞出火花。

　　“Cut！”游达智突然喊停，“林远，你刚才的肢体语言太僵硬了。司马懿虽然不赞同杨平，但他们毕竟是朋友，你的语气可以严厉，但眼神要透露出关心。”

　　林远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我明白了，导演。”

　　第二次拍摄，他调整了表演方式——眉头紧锁，语气严厉，但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马天雨的脸，仿佛在担忧这种仁慈会害了他。

　　而马天雨的回应也更加坚定，两人之间的张力恰到好处。

　　“完美！”游达智满意地拍手，“这条过了！休息二十分钟，然后拍下一场。”

　　林远长舒一口气，走到休息区。

　　马天雨跟了过来，递给他一瓶水。

　　“演得不错。”马天雨笑着说，“特别是第二次调整后的表演，把司马懿的矛盾感表现得很好。”

　　林远接过水，有些意外马天雨的直率评价。

　　在圈内，前辈很少会这样直接夸奖后辈。

　　虽然从外貌上看两人像是同龄人，但林远心里清楚，马天雨比自己出道早得多，说他是前辈也不为过。

　　“谢谢，马老师你的杨平也很棒，那种骨子里的善良演得太真实了。”

　　马天雨耸耸肩，眼中闪过一丝林远看不懂的情绪：“也许是因为我太了解什么是软弱了。”

　　这句话引起了林远的好奇，但他没有追问。

　　两人沉默地喝着水，气氛却不尴尬。

　　“你知道吗，”马天雨突然开口，声音很轻，“我小时候家里很穷，穷到连饭都吃不起的那种。”

　　林远转头看他，发现马天雨的目光落在远处，仿佛穿越回了过去。

　　“五岁那年，我妈让我去买药。”马天雨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药，只是听话地买回来给她。她吃了就睡了，第二天再也没有醒来。”

　　林远的心猛地一紧。

　　他听说过马天雨的一些传闻，但从未想过真相如此残酷。

　　“下葬那天，我才明白什么是死亡。”马天雨苦笑一声，“土一铲一铲地盖上去，我妈就在里面，永远出不来了。我那时候才五岁，却已经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母亲。”

　　“那不是你的错。”林远忍不住说，“你只是做了孩子会做的事。”

　　马天雨摇摇头，继续说道：“十六岁那年，我带着七毛钱来BJ。睡过桥洞，捡过垃圾，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他转头看向林远，眼中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所以我很理解杨平这个角色——在这个世界上，有时候善良是最奢侈的东西。”

　　林远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沉默地听着。

　　马天雨的故事像一把钝刀，一点点割开娱乐圈光鲜亮丽的外表，露出里面血淋淋的真实。

　　“抱歉，说了这么多沉重的话题。”马天雨突然笑了，那种温暖的笑容又回到了他脸上，“其实我想说的是，你很专业，和你演戏很舒服。”

　　林远也笑了：“我也是。对了，我特别喜欢你的《该死的温柔》，能给我唱几句吗？”

　　马天雨挑眉，显然没想到话题转得这么快：“现在？在这里？”

　　“对啊，就当是休息时间的娱乐。”林远眨眨眼，“我可是你的粉丝。”

　　马天雨无奈地摇摇头，但眼中带着笑意。

　　他清了清嗓子，轻声唱了起来：“你这该死的温柔，让我心在痛泪在流……”

　　他的声音比录音版本更加温柔，带着一丝沙哑，在空旷的片场回荡。

　　几个工作人员听到声音，好奇地看过来，但马天雨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

　　林远跟着节奏轻轻拍手，当马天雨唱到副歌部分时，他也加入进来。

　　两人的声音意外地和谐，一个温柔似水，一个清亮如泉。

　　唱完后，马天雨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好久没唱这首歌了，有点生疏。”

　　“唱得太棒了！”林远由衷地赞叹，“比录音版更有感情。”

　　马天雨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感激：“谢谢。你知道吗，你是第一个在片场让我唱歌的人。其他人都把我当成那个忧郁的马天雨，好像我只会演苦情戏似的。”

　　“那是因为他们不了解你。”林远笑着说，“你明明是个很幽默的人，只是藏得比较深。”

　　马天雨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林远啊林远，你比我想象的要敏锐得多。”

　　两人聊得正欢，副导演走过来通知他们准备下一场戏。

　　马天雨站起身，拍了拍林远的肩膀：“走吧，司马懿大人，该去拯救那个乱世了。”

　　林远也站起来，突然说：“马老师，等拍完戏，一起去喝一杯怎么样？我知道横店有家很安静的清吧。”

　　马天雨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温暖的笑意：“好啊，我很期待。”

　　接下来的拍摄进行得异常顺利。

　　林远发现，当他和马天雨之间有了那层朋友的理解后，演戏时的默契度直线上升。

　　司马懿对杨平的关心和无奈，杨平对司马懿的敬重和坚持，都变得更加自然流畅。

　　“Cut！完美！”游达智看着监视器，满意地点头，“你们两个的化学反应太好了，完全就是我想要的司马懿和杨平。”

　　收工后，林远和马天雨如约去了那家清吧。

　　昏暗的灯光下，马天雨似乎更加放松，他讲了很多圈内的趣事，时不时逗得林远哈哈大笑。

　　“其实我一直想尝试喜剧，”马天雨喝了一口啤酒，眼中闪着光，“但没人找我演。他们都觉得马天雨只能演苦情角色。”

　　“那你应该自己争取。”林远认真地说，“你这么幽默，演喜剧肯定很棒。”

　　马天雨看着他，突然笑了：“林远，知道吗？你是个很特别的人。在这个圈子里，大多数人都在互相利用，但你……你是真心对人好的那种。”

　　林远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演戏已经够累了，没必要在生活中也戴着面具。”

　　“说得好。”马天雨举起酒杯，“敬真实。”

　　“敬真实。”林远也举起杯子，两个杯子在空中轻轻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马老师，我很喜欢你在自传里写下过的一句话。”

　　“哦？哪句？”马天雨笑吟吟看着林远。

　　“且听风中歌与诗，且看路上醉与笑，我本浪人，吟游世间。”

　　“我也一样。”

　　两人眼神对撞，相视一笑，有种难以言喻的默契。

　　当天晚上，他们聊到很晚。

　　当林远回到酒店时，手机收到一条田熙薇的消息：“今天拍戏顺利吗？”

　　林远回复：“很顺利，还交了个新朋友。”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是马天雨，他比我想象中要有趣得多。”

　　田熙薇很快回复：“哇！我好喜欢他的《该死的温柔》！”

　　林远笑了，回复道：“我今天还听他现场唱了，比CD还好听。”说着，他不禁轻声吟唱了起来，“你这该死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