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阴烛君
段青眯着眼,匪夷所思地盯着陈轩禾。
正常人会这么淡定地收拾尸块,甚至还琢磨要不要捡回去当花肥?
晚上睡觉时不嫌膈应吗?
他喉咙动了动,到底是没问出口,只是冷着脸继续以指掐诀,点在陈轩禾眉心的仙印上。
魂约已成,可条件尚未达成,这张契约等于废纸一张。
段青心里仍惦记着陈轩禾的魂魄,到手的好东西可不能让他白跑了。
“再来!”他沉声低喝,指尖凝聚一缕寒芒,重重戳向那枚仙印。
刹那间,金光暴起,仙印辉芒如灼日绽放,直接刺入青衫客的瞳孔。
回顾及先前的教训,段青早有所防备,脚步一踏,身形暴退,但即便如此,气浪余波仍然席卷而来,直接将他半条胳膊搅得粉碎!
“不该啊···”段青瞳孔微缩,心中惊诧。
劫生教的水平他是知道的,整个教派连个金丹修士都没有,能两次震碎他尸傀的人根本不存在。
更何况,他这次用的青衫客躯体远比寻常的二品武人更强韧,可在那仙印面前,竟如薄纸一般脆弱。
“很难吗?”陈轩禾摸了摸额头,微微皱眉,“劫生教到底是什么?”
段青答道:“王朝威压之下,苟延残喘的邪教。”
仙门教派,不外乎两种成宗之法。
第一种,先贤至圣开宗立派,提出某种学说或是修炼的道途,自此后人在基础上不断发扬光大,形成合理有序的修行体系。
这样的仙门,大多底蕴深厚,修行遵规守纪,有法可循,哪怕偏离门内老祖留下的轨道,也不会轻易误入歧途。
第二种则是因信仰而聚集的教众,教内鱼龙混杂,正常的拜神奉鬼,不正常的祭祀邪祟,以血腥诡谲的仪式取悦神佛,换取力量。
劫生教便是后者,教徒信奉死亡,以引导他人赴死为乐,并实现对上神的谄媚。
凡是被劫生教授予仙印者,会在未来某刻心甘情愿地迈向死亡,人死后魂不入地府,而是成为阴烛君的饵食。
阴烛君,自然就是劫生教所信奉的神祇,是传说中栖居于冥河的黑鳞大蛇。
陈轩禾听完心一惊——他梦中所见的,正是那道身覆黑鳞的长躯,蜿蜒游弋于无尽幽暗之中,鳞片翕张间似有无数面孔无声哭嚎。
难道自己已经被祂盯上了?
段青摇头否定了这个猜想:“传说有真有假,许多教派所拜的‘神祇’,不过是后人胡诌出来的玩意儿,实则子虚乌有。”
顿了顿,他又嗤笑一声,“若按劫生教的说法,阴烛君嗜血吞魂,以亡者为食,那我这十几年来在魏县四处收魂,岂不是天天在跟神祇抢饭吃?”
“放安心,说不定只是他们这几年把邪术练精进了。”
段青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阵阵发憷。
劫生教当年鼎盛时,数万信徒狂热供奉,哪怕原本无甚灵验的邪神,经年累月的香火浸染、血肉献祭,也难保不会喂出个真正的祸祟来。
真要和这种教派的“神祇”为敌,抢祂看上的魂魄,这笔买卖可不划算。
若有朝一日证实了阴烛君的存在,他段青绝对是第一个脚底抹油的,还管什么魂魄不魂魄。
段青解决不了陈轩禾眉心的仙印,话里话外自然透着一股心虚,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更别提说服陈轩禾了。
陈轩禾瞥了眼算命幡上的字样,神色微妙:“你那上知皇极先天之数的神通当不当真?”
段青干咳一声:“虽是从一位老卦师那儿半偷半学来的本事,但水平倒也不算差。”
“替我卜一卦。”
“得加钱。”
“成交。”
“问什么?”
“未来的命数。”
段青神色一正,掐指推算,指尖无意识地在袖底划了几道符诀。
可半晌过去,卦不成卦,神机紊乱,竟连半句批语都卜不出来。
怪了?
他眉头一跳,心头悚然。
江湖行走多年,头一回遇着这种事。
卜算不得天机,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此人寿数将尽,命途戛然而止;要么他命格深重,因果缠缚,远非凡俗修士能够窥测。
段青猛然僵住,看向陈轩禾的眼神变了。
这小子身上的诡异事,怕是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段青收回手,故作从容地搓了搓指节,“天机微妙,今日气场不合,改日再算。”
看见段青脸上故作遮掩的窘态,陈轩禾就知道他没能算出个所以然来,便也不再多问。
既然算不出,那就自己去找答案。
他闭上眼,再一次预见终局——依旧是魏南市井那座飞升台,只是这一次,画面比以往更加清晰。
百姓不再欢呼围观,而是尖叫奔逃,整条街道沦为火海,尸潮如浪翻涌,行尸撕咬着活人的血肉,凄厉之声不绝于耳。
不远处,那面熟悉的万魂幡依旧在风中翻卷,猎猎作响。
模糊的视线尽头,陈轩禾头一次瞥见了沾血的虎斑纹···
“梨花娘娘!”陈轩禾猛地睁眼,下意识大喊出声。
狸花猫疑惑地草丛中探出头,竖起耳朵,出声应道:“梨花娘娘在。”
“没···没事。”陈轩禾深吸一口气,压下急促的心跳,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命数不可改,偏偏要将身旁人拉进灾劫。
低头搓弄指尖干涸的血迹,陈轩禾抬头望天,过去无法挽回,未来可以改变,哪里有必定的命数,肯定存在逆天改命之法。
“你本尊究竟多大?”他冲段青问道。
“问这个做什么?反正当你的太爷都够数了。”
陈轩禾目光一沉,捂嘴思索道:“我听闻炼魂修士的控魂之法可驱使鬼魂御敌,而魂幡中的凶灵能继承生前的部分神通法术。”
“见识倒是不少。”
“那如果我生前多学些手段,死后被你纳入魂幡驱使,是不是更有用处?”
段青听明白了陈轩禾的话外之意,笑道:“小子,你还真是既要又要啊,拿我当冤大头来了。等你自然老去,兴许我要等二三十年,可待你在修行上登堂入室,就不止这些岁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