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坐在石塔前的女子，面容模糊，魂骨外露，手里握着一块烧得发黑的“印核”。她对着空无一物的镜海，喃喃着：

　　“六玄之印……是错的。”

　　“他们以为自己能封锁天外之门，却不知道那门……原本就不是为了‘挡’谁。”

　　“那是给守门人——‘逆界者’留的出口。真正的灾难，不在天外。”

　　“而在魂界之下——镜月之底。”

　　她身后，六人虚影骤然亮起，是六玄之源。

　　他们跪着。围着她。

　　将一枚通体漆黑、纹路像蛇鳞又似裂花的印器，嵌入她的心口。

　　那一刻，她仰头，血从眉心裂开的位置缓缓流下。我明白了。

　　那不是我看见的过去。那是我……正在取回的记忆。我是她的后继。

　　我是那个承了“逆界印”烙痕的人。我的印，从来不是为了镇守。

　　而是，为了穿越。为了斩断那从未被终结的“梦界回路”。

　　而此刻，那道名为“镜月心印”的东西——在苏醒。

　　它不像其他印那样聚魂。它反向，剥魂。

　　我感到自己的一切开始倒退。成长的岁月、宗门的考核、苏雁给我的印咒、赵磊在猎魂林中喊我的名字……都变成了水，被一点点蒸干。

　　只留下最深处的那一丝执念。

　　“我要活。我要记得我是谁。”

　　“我要为他们……走完这条不该有人走的路。”

　　灵珠这时发出一声如晨钟般的嗡鸣，炽光四溢。

　　骨印融入我的脊骨。潮印刻入我的血脉。源印坠入我心窝。

　　三印与灵珠重合，在碎魂中心勾勒出一枚——前所未见的魂印图。

　　九蛇盘结，凤羽披落，中央为镜，外环缠梦。

　　镜月心印——成了！我听见血月在怒吼。

　　它像是觉察到了不该觉醒的魂意。

　　魂潮逆卷，整个魂裂海开始震荡，一道道记忆镜面炸裂，梦影碎成魂沙，欲将我再次吞没。

　　可那一刻，我不怕了。我将手掌按在自己眉心，低声唤道：

　　“姜九，在此。”

　　“旧魂已弃，新魂归来。我以魂为铭，心为界——镜月印，合！”

　　天地一震！

　　所有碎片在一瞬间归位！我猛地睁开眼——

　　归源初门前，镜海翻腾，我早已从盘膝入定中站起，身后九环魂火旋转，魂印如环，凝于眉心！

　　泠渊望着我，眼神罕见地浮现出短暂的惊色：“你……”

　　“你连逆界印也觉醒了？”

　　我没说话。

　　我只是抬起右手，五指微张。门前的魂流，顿时避让。

　　归源初门，轻颤一声。而那第九道印痕，彻底亮起！

　　黑炎如心，照彻天地。泠渊垂首，轻声一句：“我认了。”

　　那第九道印痕彻底绽放，宛若从时间缝隙中抽出的一线魂火，黑中带白，冷而不灭，绕着我心魂逆转。

　　归源初门……终于回应了。

　　门身先是轻轻一颤，如沉寂千年的冥骨初醒，紧接着，一道极细的裂痕从中央印痕中蜿蜒而出，骨白光芒沿着缝隙极速蔓延。

　　“咔——”

　　一声闷响。

　　那道由镜海魂力凝聚的巨门，缓缓开启！

　　不是推开。是向两侧裂开，仿佛被某种古老的规则强行剖解。

　　一道炽白的光柱，自门中升起，直贯天顶！

　　仿佛将整个魂界极北撕开一道裂缝，万象失色，魂火俱黯。

　　白光中，浮现一片星海。

　　不是天空，而是宇宙本身。像亿万魂灵之眼齐齐睁开，望向我等这批将亡未亡的碎魂行者。

　　我不自觉后退半步，掌心微颤。

　　那种压迫，不来自肉体，也不针对魂印，而是——对“存在”本身的质问。

　　像你越过了某种天定线。像你从此之后，就不再是“界中人”。

　　身后的赵磊忽然低声喃喃：“我感应到了……”

　　“这里，是源。”

　　“六玄真正的本源。”

　　他眼神死死盯着那片星海深处，那儿悬着一座庞然巨影。它没有屋脊，也无塔尖。

　　整座遗迹如倒悬巨鼓，通体暗银，周身缠绕着无数条宛如魂纹又似链印的古咒刻痕，在炽白星辉中若隐若现。

　　初源殿。

　　我知道，那便是“它”。

　　那是六玄族先祖用九印之始封存下的最后一座殿。

　　也是……第一道印诞生的地方。

　　我没说话，只抬脚往前踏出一步。

　　脚下魂桥并非实地，而是由印流聚合的虚光所化，触地不沉，踩上去却如踏在千年镜海之冰。

　　周围气温骤降，连灵珠都在低频共振。

　　我能听见它在喃语。不是外声，是“识内”。

　　它在说：“回来了。这里是……开始。”

　　我扭头看了一眼。

　　赵磊、牧瑶、瑶音、苏雁全在后方列阵，一言不发，却都凝视着我。

　　泠渊也在。她站得很远，半边身子隐入星海之暗，像一道遗忘已久的影。

　　可她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

　　我知道，这一段——还是得我走在前头。

　　深吸一口魂息，我跨入星海。

　　那一瞬，我整个人仿佛被抽进一口古钟之中，耳边只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鸣动。

　　像一万面古镜同时破碎，又像千万道残魂在倒数。

　　每靠近初源殿一步，魂印就如被剥皮一样灼热。

　　不仅是我，身后众人也都显出不同程度的痛感。

　　赵磊的魂线忽明忽暗，牧瑶指尖的印环泛出焦痕，瑶音嘴角溢出一缕微红的魂血。

　　可没人退。

　　因为我们都知道——这不是痛。

　　这是“回忆”。初源殿，并非只封印九印之力。

　　它更像一面埋葬了整个六玄族灵魂结构的墓碑。

　　我们正踩在先祖的魂上。走了近百步，初源殿终于近在咫尺。

　　它比远观还要大，像吞噬了整个星空的骨器，门前没有守卫，没有咒印，只有一道三丈高的影墙，刻着一个……像“门”又像“眼”的图腾。

　　而那图腾，和我眉心印痕……重合！

　　“这是……你印魂的母源。”赵磊声音颤抖。“你觉醒的，不只是九印之终。”

　　“是它——第一枚逆界印——的重燃。”

　　我走到图腾前，抬手贴上去。

　　冷。

　　湿。

　　像摸上了一块还在滴魂血的铁。

　　可就在我接触那刻，整座初源殿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不是殿发出的。是星海在吼！

　　魂界深处，一道道陨灭之星炸裂开来，如同古魂祭典重演。

　　殿门缓缓开启。不是向内，是向上。

　　整座初源殿竟如莲花倒折一般，将内骨层层绽开，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魂穴。

　　我看见了殿中一排排石柱。每一柱上，都挂着一具印者的魂衣。

　　干枯、破裂，却还在飘动。像有风。像他们仍在呼吸。

　　“这是……那些失败的守门人。”我咬牙说出。

　　“他们都试图掌控逆界印。”

　　“却全——被梦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