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玉清守在外头巡夜，手中长剑始终未入鞘，显然这附近的寂静，她也不信。

　　我则靠着断墙，一边看风雪，一边听赵磊骂骂咧咧：

　　“这镜片里的字全是古镜衍文，不成套的结构……像是某种断章残诀，偏偏还嵌了时间印记……”

　　他说到这儿，手一顿，猛地直起身子。

　　“找到了！”赵磊叫道。

　　我一下弹起：“说人话。”

　　他举起其中一片碎镜，镜面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图纹。

　　那图纹，看上去像是山谷，又像是一处斜躺的巨碑阵，四周无字，却透出一股压抑的威严。

　　“这里是……？”我眯起眼。

　　“北境玄冰原。”赵磊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了几分。

　　“更准确地说，是——无字碑谷。”

　　我脑中一震。

　　“无字碑谷……那不是……”

　　“没错。”赵磊语气压得极低，“六玄族灭族前，最后一处‘族源封地’。”

　　“那也是传说中，‘祖源镜’的真正藏地。”

　　我一下看向九九。

　　她的眼睛已经睁开，仿佛早就听到了。

　　她站起身，走到我们跟前，目光落在那块镜片上良久，才轻声吐出一句：

　　“我……梦见过那里。”

　　所有人都愣住。

　　“你梦到过？”我吃惊道，“你从没去过那里吧？”

　　“但我……梦里见过。”

　　九九声音低若幽泉，她闭上眼，再次说道：

　　“无字碑……不是石，是‘印’。”

　　“每一块碑……都是曾经失败归一者的‘魂名’。”

　　赵磊嘴角一抖，喉结动了动：“你是说，那谷底……埋的是……”

　　九九点头：“镜月族，从未焚骨。”

　　“他们将失败的试主，用术封魂，以碑铭名，镇在谷中。”

　　“而‘祖源镜’，就镇在最深处。”

　　陆玉清这时走进来，身上的雪还未抖落，就听见这话，脸色当即一沉。

　　陆玉清脸色极冷，长剑贴地，目光沉如霜雪。

　　“若那地方真埋着祖源镜，那我们现在掌握的东西——恐怕连冰山一角都算不上。”

　　我点点头，心里泛起一丝说不出的躁。

　　可还没来得及开口，身旁的九九却身形一晃，忽然踉跄两步，猛地跪倒在地。

　　“九九！”我一惊，立刻冲过去扶住她。

　　她额头冰凉，浑身湿冷，气息浮动得厉害，血鳞与凤羽的纹路竟开始乱窜，像是灵脉在失控。

　　“糟了，她体内血源失衡！”赵磊大喊。

　　还没等我们反应，那枚灵珠突然自行跃出九九掌心。

　　嗡——

　　灵珠发出一道微弱白光，仿佛某种本能反应般，自主环绕九九一周，旋即缓缓没入她眉心，化为一道极淡的印记，静静封住了她体内的气息波动。

　　随后——九九彻底昏迷。

　　我们几人面面相觑。

　　“她这是……被灵珠自封了？”陆玉清低声问。

　　我点头，额头冒汗：“灵珠……怕她血脉彻底反噬，先替她封了。”

　　“那怎么办？”赵磊低骂，“刚出冢她就倒下？我们还要不要去那什么祖源镜了？”

　　“去。”我低声道。

　　“她现在休眠，是被迫的。可我们得把她带到祖源镜前……那才是唯一能帮她稳定血脉源印的地方。”

　　赵磊咂了咂嘴，最终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咬着糖块点了点头。

　　他伸了个懒腰，转头看了看天色：“那就抓紧时间整备，我们今晚就上路。”

　　“往北走，趁玄冰原的雪还没彻底封死古道之前。”

　　……

　　当天夜里，我们稍作整备，一行人连夜北行。

　　九九由我背着，整个人轻得像断了魂的纸鸢，一动不动，却仍有余温，仿佛随时会醒。

　　北境古道，是一条年久失修的灵兽栈道，早年由一批猎巫师开凿，地面布满裂石，边缘还有被风化侵蚀的破碎符文。

　　夜里风大，吹得人骨缝发响，雪落无声，却像针扎。

　　我们绕过一段断崖，准备在下一处破庙休整片刻。

　　可刚踏入一个半坍的山口时，岑幽忽然停下了脚步。

　　“等等。”她低声说。

　　我皱眉：“怎么？”

　　岑幽没说话，只是俯身扒开雪堆。

　　下一秒——

　　她从雪中拉出一具冻硬的尸体。

　　那尸体穿着厚重的雪域装束，手上还缠着一圈特殊的灵麻绳索，衣角标记，是典型的“极地采灵团”配装。

　　“这是……南线采灵的？”赵磊一愣，“他们不是都在极南边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更重要的是，”岑幽眯眼，“他是被杀的。”

　　我走上前，借火光细看。

　　果然，那具尸体胸口破了个洞，像是被利器一击贯穿，伤口周围灵力枯竭，显然不是冻死，而是死前被抽走生魂。

　　赵磊蹲下检查，一只手慢慢扒开那人僵硬的右手。

　　“这家伙……死之前，还死死抓着什么东西。”

　　“什么？”我问。

　　他轻轻一扯。

　　啪——

　　冰霜碎裂，一张被冻成硬壳的羊皮纸从死者手中脱落。

　　赵磊展开来，一股极淡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羊皮纸已经残破不堪，边角焦黑，像是被某种强力术法灼烧过。

　　可就在纸面中央——

　　依稀还能辨出一张地图的轮廓。

　　那是两座交错的山脉，中间夹着一口深渊样的黑洞，旁边有几个小小的古文字勉强能看清：

　　——南极神窟。

　　赵磊和我对视了一眼，面色凝重。

　　而在地图下方的边角，用微不可见的黑墨，写着一句话：

　　“她在等你。”

　　一行字，像是诅咒。

　　“她是谁？”我低声问。

　　赵磊半晌没吭声，只抬头看了一眼九九，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我怕……是九九的前身，或——同源者。”

　　我吸了口凉气。

　　“意思是……还有其他归一遗种？”

　　他点了点头，喉咙发紧：“可能是……比她更早失败、被丢弃的那一位。”

　　岑幽接过那张图，看了良久，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这地图不是普通图。”

　　“上头……封了咒。”

　　“不是为了保密……是为了镇压。”

　　陆玉清闻言立刻出剑。

　　她的直觉一向准，若这图真有什么藏不住的东西，那我们现在的状况，已经离麻烦不远了。

　　赵磊摸了摸后脖子，似乎想起了什么：“你们记不记得之前在镜月冢内，那块最早的石碑残章？”

　　“‘归一之始，源于极境；神窟现世，灵归无名。’”

　　“现在看……这‘极境’八成说的就是玄冰原。”

　　“而‘神窟’……应该就是这张图上标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