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他那双明月般的眼睛，只觉得喉咙干得像烧过灰的纸。

　　他不是在威胁我。不是在引诱我。

　　他是真的给我一个选择。一个，比毁掉归印更残忍的选择：

　　弃印，归凡。永远离开这一场错乱的魂局，再不入环。

　　可也等于，我将“抹掉”曾拥有过的一切。我再也不是“姜九”。

　　我不会记得苏雁。不会记得岚夙。不会记得那个在裂环之心中站着的自己。

　　泠渊忽然在我身后低声道：“你不能答应。”

　　我转头。她脸色苍白，额角魂血未干，眼中却是一种极难看见的情绪

　　悲伤。“你若成凡，那些为你死过的人……都死错了。”

　　赵磊也咬着牙，站起来。“活下来，不是错。但活成另一个人你不如死了。”

　　我没说话。但手在颤。

　　那块“界外骨”像是在发热，像是在等待我将碎线送入它的骨缝，彻底断绝主根的路径。

　　我站在断界之上。

　　前方，是虚无。后方，是血债。残界的风像死人的气息，忽然一停。

　　不远处，那块界外骨在我掌心轻轻一跳，逆魂碎线像要被拽出来，指骨“咔啦”作响。

　　而我，还没给答案。

　　就在我即将迈步的那一刻，大地忽然传来一道低沉到极点的震响。

　　不是战鼓。不是魂爆。

　　是某种埋藏极深的“印基”在“苏醒”。

　　“祭灵之丘！”赵磊低吼一声，猛地转身！我猛地抬头。

　　远处残图之后，整座残界最北侧那片荒芜至极、连灰都不肯落的山丘之上，一道道“魂缝”正在从地底裂出。那不是地裂，是尸缝。

　　是那些被活祭、被压魂、被丢进归源印内万年未醒的“旧亡魂”，正被强行“唤起”。

　　“黎烛动了！”泠渊声音颤抖，眼中印火狂跳，“她放弃了残图，转而以残图残脉直接灌入祭灵丘的归源印核！”

　　“她不再等主根回应。”

　　“她要用旧魂献源强行接引！”

　　我呼吸一窒。她在用一整个“归源印”当祭品！

　　她不需要主根的允许只要燃够多的魂，就能“敲开”那扇门！赵磊狠狠一咬牙，猛地一挥魂刃：“别管我，护瑶音，我上去断印核！”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已化作一道魂影，冲向那座正在“出尸”的山丘！我知道他为什么第一个冲。

　　因为那丘上刻着的“归源印核”是六玄族当年“第一代主魂锁”！一旦它彻底“魂回”，终印将不再需要完整图阵直接开启！

　　我想追，却被泠渊挡住。

　　“你不能上。”她声音低哑，“你的魂线太乱，祭丘之气会认定你为引子。你一靠近，它就开。”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赵磊背影踏上丘底，那瞬间，整座丘像被血灌透。一具、两具……数不清的尸骸从丘坡中钻出。

　　他们不是我们熟悉的魂体。他们是被归源印剥去宿命、只剩魂壳的“旧宿魂”。

　　他们的眼睛没有瞳孔。印核像被生生剜去，只剩一个空洞，散着血气的魂窟。他们没有名字。只有咒号。

　　“辰印尸！”

　　“午轮魂！”

　　“巳祭骨……”

　　泠渊面色剧变：“黎烛真疯了！她唤的是千年前归印崩毁时，全族焚献的第一批祭魂！”

　　“那些人本不该再醒！”

　　我死死咬着牙，看着赵磊在丘中奋战。

　　他每斩一尸，就有一道魂锁自他肩头浮现，像在逼他“偿命”。魂界之上，雷鸣骤起。我知道，黎烛在等。

　　等赵磊被“魂债灌满”，再由那些旧魂“反献”我们将他这一世的印魂，全部抽干！

　　“我去引她出来。”我低声说。

　　泠渊死死拽着我：“你现在动，她就能锁定你为主魂。”

　　“你一触丘，她就赢了。你是逆魂。她要的是你。”

　　我心头沉如磐石，拳头握紧，掌心那块界外骨还在微微颤动。那“断印者”还站在我身后，没有催促。

　　他只说了一句：“你若弃，就走。你若毁就等。”

　　我偏过头，看向泠渊。她咬着唇，眼眶泛红，却始终挡在我身前。

　　“我去。”她说，“我去拖她。你，不能乱动。”

　　我想拦。

　　但她已转身，魂链如双环套骨，连退三步，整个人融入残界浓雾中，化作一道灰影直扑祭灵丘之顶！

　　而此刻的丘顶，黎烛正站在归源印心的裂缝前。

　　她魂体不稳，半个脸颊已经烧成空壳，但她的目光依旧明亮得像要吞下所有黑夜。

　　“来吧。”她低声说。

　　“你们谁来……我都能送进去。”

　　赵磊在她身前不足十步。

　　他已杀得魂火尽灰，衣袍化为布条，左腿几近断裂，却仍站着。泠渊一击划空，却将魂刃卡进丘底那道裂缝中。

　　“姜九！”赵磊大喊，“你若要毁现在就来！”

　　我猛地一震！那就是祭灵之心！是整座归源印阵的中枢！

　　只要我的碎线进入那一缝……这一切，都能终止！

　　但也意味着，我得交出全部印魂。包括我自己！

　　我回头，看着那“断印者”。他仍没说话，只缓缓举起那块“界外骨”。

　　我迈出一步。整座丘，突然震了一下！

　　我听见了。听见了瑶音的哭声！我猛地转身！她醒了！

　　可就在她刚撑起魂体的那一刻，一道旧魂影竟直接扑入她体内！

　　那是“巳祭骨”！她的身体猛地一僵，魂火开始反卷！

　　“她要魂灭了！！！”赵磊怒吼！

　　我再顾不得任何，猛地扑上！魂链破体，碎线尽展！

　　下一刻，我手中的碎线如同一道烈雷轰然刺入丘心！整个祭灵之丘，在那一瞬……停了。

　　不再出尸。不再动风。不再有魂火的喘息。

　　所有的旧魂，都定在原地，像被神咒钉入了地表。而丘顶，黎烛忽然仰头。

　　她笑了。“你终究，还是来了。”

　　我没有说话。我的右手，插入了归源印心。

　　那是整个魂界的祭脉之核。我的碎线，在它最深处裂开。

　　不是斩断。是“融断”。

　　像一道从未存在，却注定为它而来的“毁灭之痕”。赵磊看着我，喉结滚动，却没说话。

　　泠渊魂体被祭火反烧，已经伏在一边，眼中满是绝望。瑶音魂火重新归位，却昏迷不醒。

　　我低头，轻声说：“对不起。”

　　“我不能让你们再走一次这条路。主根降临……必须停。”

　　我将右手连魂一起埋进那裂缝。碎线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