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磊冷笑了一声。

　　“别天真了。”

　　“主印选的是‘九印归一’后，最接近源的魂。”

　　“咱们几个，只有一个人有影印。”

　　“只有他。”

　　“只有他，逃不掉。”

　　我低头，看着自己掌心那道不断沸腾的暗印。

　　没错。

　　影印——是唯一连接魂界与归时门的引线。

　　它选中的，不是最强的人。

　　也不是最纯的人。

　　而是——最能承受断界痛苦的人。

　　而我。

　　恰好是那个人。

　　地宫里的气息，越来越稀薄了。

　　像是整个世界，连最后一丝生气也要被撕裂殆尽。

　　九九垂下眼眸，魂息不稳，像是陷入了什么深重的沉思。

　　她的指尖缓慢地摩挲着掌心那道已经半碎的镜印，唇角抖了抖，却什么都没说。

　　我看着她，心头猛地一紧。

　　“九九？”

　　我低声喊。

　　她没有立刻回应。

　　只是慢慢抬头。

　　眼神里，竟多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怀疑与……惶恐。

　　“我在想……”她嗓音低得像是被风撕碎，“如果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被设计好的呢？”

　　我一怔：“你什么意思？”

　　九九苦笑了下，声音发颤。

　　“我自小镜脉异动。”

　　“魂镜碎而不灭，始终指向归时门。”

　　“灵珠也是半残的，天生就像缺了一块。”

　　“是不是——”

　　她狠狠咬牙：“是不是我，就是他们造出来的‘容器’？”

　　话落的那一瞬，地宫上方那些残碎的太始字符，似乎也随之微微震颤。

　　像是……认可了她的猜想。

　　赵磊脸色铁青，死死握紧拳头，憋了半天，猛地爆了句粗口。

　　“狗屁！”

　　“什么造出来的！”

　　“你是你自己！”

　　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

　　“九九，你听好了。”

　　“不管什么天命狗屁设计。”

　　“咱们谁都不是工具！”

　　“只要咱们自己不认——谁也别想拿咱们当容器！”

　　九九静静地听着，眼神里起伏着复杂的光。

　　半晌，她低头，轻轻笑了。

　　“傻子……”

　　“有些命，不是你想不认就能逃得掉的。”

　　气氛压抑到极致。

　　地宫深处的主渊门已裂开三分之二，血色漩涡中，一只模糊的影子蠕动着，仿佛随时都会破门而出。

　　赵磊忽然像是想到什么，猛地回头，冲着墨灵低吼：

　　“有没有办法！”

　　“有没有什么咒，能换宿主？！”

　　墨灵咬牙，翻遍了随身的咒册，急促翻动。

　　可太始文残缺，归时咒又早已断绝，根本找不到能逆改宿命的术法！

　　苏雁冷着脸，咬牙切齿道：

　　“能不能用……镜阵？”

　　“用镜阵，把影印投射出去？”

　　赵磊一听，眼睛一亮！

　　“对！对！镜阵反噬！”

　　“用反射，让主印抓错人！”

　　九九微微蹙眉，沉声道：

　　“危险。”

　　“镜阵反噬，一旦失败——”

　　“就不是抓错人了。”

　　“是整个魂体……直接炸开！”

　　赵磊嗓子干哑得像磨刀石，低吼一声：

　　“赌了！”

　　说着，他不等我们反应。

　　直接撕开了自己左臂的魂脉，把破碎的镜柄狠狠扎了进去！

　　“赵磊！”我大喊。

　　来不及了。

　　镜柄刺入魂脉的一瞬，地宫周围的魂气猛地沸腾。

　　碎裂的太始字符疯狂旋转，化作一面面残破的镜面，迅速包围了赵磊！

　　镜阵，强行成型！

　　只见他身体被一面面半透明的镜壁包裹，每一面镜子里，都映出一个不同的赵磊。

　　或笑、或怒、或死、或狂。

　　四周魂压疯狂暴涨。

　　赵磊站在镜阵中央，面无表情，死死攥着灵骨咒牌。

　　咬着牙，一步步，将影印的气息往外引！

　　赌的，就是主印认不出真假！

　　可还没等他引出完整魂线——

　　“咔！”

　　一声极脆的裂响。

　　一面镜壁，忽然碎了。

　　紧接着，第二面、第三面……

　　整个镜阵，开始崩塌！

　　赵磊猛地闷哼一声，膝盖一软，整个人被一股诡异的反噬之力硬生生拽了出去！

　　他的魂体——竟被震出了肉身半寸之多！

　　灵魂脱壳！

　　这不是简单的晕厥，而是被镜阵反噬导致的魂魄短暂脱离！

　　赵磊的身躯空空荡荡，脸色灰白。

　　而那股影印气息，失控一般，在空气中疯狂游荡！

　　我猛地心头一寒！

　　墨灵脸色铁青，急吼：“别动他！”

　　“魂体没回来之前，一碰就散！”

　　九九死死盯着赵磊脱壳的魂线，手指轻颤。

　　苏雁眼神死死盯着破碎的主门，喉结滚了滚，声音低到几不可闻。

　　“完了……”

　　“影印——暴露了。”

　　“主根……要动了。”

　　那一刻，地宫几乎停了呼吸。

　　主渊门的血色漩涡悄然膨胀，四周魂气被一寸寸抽空，连太始古字符都像被腐蚀，剥落成一道道黑雨。

　　赵磊，失去了意识。

　　他的魂体半飘在空中，像断了线的风筝，细细的一缕魂丝还连着肉身，却随时可能断裂。

　　而他的意识，正急速下坠。

　　在极深极远的黑暗中。

　　赵磊猛地睁开眼，喘着粗气，却发现自己，站在了一片血色大地上。

　　天空裂成无数碎片，黑水从裂口中倾泻而下。

　　地面龟裂，鲜血从每一道缝隙中汩汩流淌。

　　远处，天师府的牌坊倒塌了。

　　祖印裂开。

　　古魂塔燃烧，咒火高达百丈，吞噬着无数族人的残魂。

　　赵磊一身黑袍，双手血淋淋，掌中攥着一枚黯淡破碎的天师令。

　　而四周，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正跪在血泊之中，仰头看着他。

　　他们的眼神里，没有恨，没有怒。

　　只有绝望。

　　“赵磊大人。”

　　“您终于回来了。”

　　“这天界，该换主人了。”

　　有人在血泊里，咧嘴笑了。

　　笑得像撕裂了嘴角。

　　赵磊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他根本没拿什么天师令。

　　那块令牌，是他的心脏。

　　鲜血沿着指缝滴下，落在黑水中，荡开一圈圈暗红涟漪。

　　他想开口，却发不出声音。

　　四周的天师府族人，像潮水一样冲上来，围着他，哀求、痛哭、咒骂。

　　“带我们一起……回去……”

　　“带我们杀出去！”

　　“救我们！”

　　“杀了他们！”

　　耳边，哭声，笑声，咒骂声，纷乱如潮。

　　他想逃，却发现自己双脚已经嵌进了血地。

　　寸步难移。

　　突然。

　　大地裂开。

　　一道巨大的黑影从地下爬出。

　　它没有脸，只有无数蜿蜒交错的蛇身。

　　它高高盘踞在天空之下，俯视着赵磊。

　　那声音，熟悉得让人战栗。

　　——是蛇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