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小瞧你陈老师，咱不说别的，一双孩子穿的五眼棉鞋，都要八毛钱一双，咱们小学有七十多个学生，往后可能还要更多……就你那点儿工资……”

　　“钱的事儿李校长您不用担心，我既然这么说了，肯定有我的办法，就是这事儿您看成不？”

　　“成！那怎么不成！”

　　李松林笑着说道，脸上的褶子都快能包一盘儿包子了。

　　不用他出钱，又能给学校争脸面。

　　这样的好事儿，李松林怎么会不同意。估计在他的心中，早已经把陈志飞当成了同情心泛滥的冤大头了！

　　“那这事儿就交给你了，陈老师，你要是办成了，那就是大功一件！”

　　李松林竖着大拇指，紧接着推着车快步离开，背影都透着欢喜，活像捡了钱一样的高兴。

　　陈志飞望着李松林远去的背影，操场那头，几个住校生正在雪地里踢着罐头盒。

　　冷风卷着雪花儿在空中打旋儿，陈志飞下意识摸了摸兜里那沓“大团结”。

　　昨晚醉醺醺塞给吴秀兰的钱，今早又原封不动出现在他枕头底下。

　　这傻姑娘……哎……

　　就这样，得到李松林的准许后，陈志飞一路小跑，就直奔和平乡的供销社。

　　徐六爷正蹲在柜台后头卷烟，见他风风火火闯进来，铜烟锅子在鞋底上磕了磕：“哟！你这又是抽的哪门子风？”

　　陈志飞抹了把汗，把自己的来意跟徐六爷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棉鞋、牙膏、胰子……我能想到的也就这些。”

　　听完陈志飞这话，徐六爷眯着老花眼，突然嘿嘿乐了。

　　“你小子，倒是菩萨心肠。不过这事儿，怕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估计到最后，也是给他人做嫁衣喽。”

　　“六爷，您这就把我给想的狭隘了。我就是想给孩子们做点实事儿，又不求名不求利，咱学雷锋做好事，做不做嫁衣的，还图啥回报不成？”

　　陈志飞故意挺直了腰板，可却没得到想象中的称赞。

　　“就你小子有觉悟！你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恐怕别人可不跟你一条心！”

　　“六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哼哼！你爷爷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凡事可不能只看表面。”

　　“那只能说明您口重。”

　　“呸！”徐六爷的烟锅子差点戳到他鼻尖儿，“你当那些老师都跟你似的缺心眼？一双棉鞋八毛，七十个娃娃就是五十六块。加上牙膏胰子，少说也得七八十。”

　　“要我说，你先给自己班上那二十来个娃娃置办上。既全了你的善心，又不至于得罪人。可你这是要给全校的学生都买，怎么，人家自己的老师都没花这钱，就显着你了？你小子只是个代课老师，还没转正呢，先充上大瓣蒜了，你说别的老师会怎么想！”

　　一听这话，陈志飞便有些无言以对了。

　　说实话，他还真没有想过这么多。

　　不过他的出发点，只是想让这些山里面的孩子们过得好一点，别人是怎么想的，并不重要。

　　难不成怕这怕那，到最后什么都不作为？

　　“可我话都已经说出去了，而且他们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呗，再苦也不能苦了孩子不是。”

　　“光有顶高帽子顶屁用！你要是愿意花这钱，老子也不硬拦着，不过这些东西，光是有钱可搞不定。牙膏胰子都还好说，几十双棉布鞋，你当六爷我这儿是开鞋厂的？而且……”

　　徐六爷说着，捻了几下手指，“你有那么多票子吗？”

　　陈志飞顿时蔫了——刚才光顾着热血上头，把这茬儿忘了个干净。

　　“这……我还真没有……”

　　“没有你跟我在这儿叭叭什么！滚蛋！”

　　陈志飞立马凑近柜台，伸手够着徐六爷的胳膊：“六爷！六爷！我知道您神通广大，您帮人帮到底，就帮我想想办法呗！”

　　“没办法。”

　　“有办法，咱们和平乡谁不知道，就算公社书记、主任办不成的，只要来找徐六爷，就一定有门路。”

　　“哼！少在这儿拍老子的马屁！”徐六爷白了陈志飞一眼，但随即话锋一转，“不过让我帮你也不是不可以，前提是你得先帮我一个忙。”

　　一听这事儿有门儿，陈志飞立马挺直了腰杆儿：“你老说话！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油锅，我陈志飞都在所不辞！”

　　“就你小子嘴甜，难怪老吴家那丫头被你哄得团团转。”

　　“哪有……”

　　“这样，这周五你陪我去一趟六羊山公墓。”

　　“去六羊山公墓？您好端端的突然去公墓干嘛？”

　　陈志飞怎么也没有想到，徐六爷要他帮忙的事情就会是这个。

　　难不成是这老头儿觉得自己大限将至，先给自己的选一块风水宝地？不过这个年代也不流行公墓火葬啊!

　　“问那么多干什么！”

　　“可是周五我有课啊，要不周六，周六怎么样？”

　　“你要抽不身，那我就去找别人。到时候棉鞋生活用品的事儿，你也别来找我！”

　　“别别别！我去，我陪您去还不成吗？”

　　“还有，到时候让老吴家那丫头帮我来看着供销社，她算盘打得好，交给其他人，我不放心。”

　　“还要秀兰妹子……”

　　谁知陈志飞还没说完，徐六爷的火气就上来了：“怎么！刚才还上刀山下油锅的！一到用你的时候，不是刮风就是下雨！”

　　眼见着老头生气，陈志飞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好好好，都听您的，都听您的！我陪您去六羊山，让秀兰妹子来看店。”

　　“这还差不多。”

　　可这个时候，陈志飞忽然想起六羊山距离桦林县城还都有十来公里的路程，这该怎么办？

　　“六爷，还有个问题，咱们要怎么去啊？”

　　“什么都要问，你小子自己就没点儿主见？你当我给你俩那五十块钱的份子钱是那么好拿的？”

　　陈志飞顿感无语，不过为了孩子们的棉鞋与日用品，他只能硬着头皮先答应下来。

　　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