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喊道:“是薛叔叔!”
“怎么了?”张凯顿时紧张起来,忙问,“薛叔叔他怎么了?”
“薛叔叔他......他......他过世了!”
“什么!?”张凯如遭晴天霹雳,他一把推开车门下了车。冷冽的秋风呼呼刮来,他却丝毫没有感受到寒冷,脑子嗡嗡作响,汗一个劲的往外冒。
“你没听错,薛叔叔已经过世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今天下午。”
“过世了......怎么可能……咱们上回去看他,老人家还挺精神的啊!”
“再怎么说都98了,年纪太大,说是突发心梗,人直接就过去了,没抢救过来。”
张凯叫道:“心梗发作了?赶紧送医院啊!”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赶紧过来吧。大家都在殡仪馆,准备替薛叔叔守夜。”
“哪座殡仪馆?你把地址发过来,我立刻赶过去。”
“行,你快过来。”
收到老王发来的殡仪馆的地址后,张凯钻回车内,他手忙脚乱的将车发动,可泪水却不争气的涌了出来,模糊了视线。他不敢将车驶上车道,只能像是个孩子斑捂着脸痛哭。
薛叔叔死了,他不敢相信,就在前不久,他还曾和朋友们去看望过这位老人。他认识薛叔叔已经30多年了,第一次见到薛叔叔时,他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那时的他是一名留守儿童。
父亲在战场上牺牲后,母亲抛下他跑掉了,他只能和爷爷一起生活,可爷孙俩过了没几年,连爷爷都去世了,他彻底成了无人照顾的孤儿。
虽说没有到吃百家饭的地步,但日子还是很艰难。张凯一度想要放弃上学去厂里打工。就在那时,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他的情况,一个叫做薛万年的叔叔——其实以年龄来看应该叫爷爷——找到了他家,握着他的手跟他聊了许多。
那些话,年纪尚小的张凯没听懂多少,只是觉得这个叔叔人真很好,无亲无故的,就愿意每个月给他寄生活费,唯一的要求是他好好学习。
张凯的童年很不幸,但他又幸运的遇上了薛万年这样的好心人。薛万年每个月都会给他寄来一笔生活费,不多,但足够张凯吃饱穿暖。他开始认真学习,想以优异的成绩来报答这位亲切的薛叔叔。
张凯如愿考上了重点中学、重点高中,最终以全市前100名的好成绩考上了重点大学。直到那时,他才得知原来薛叔叔不光资助了他一个人,同一时间、还有其他5名家庭贫困的孩子接受薛叔叔的帮助。
张凯还记得当时的自己担心薛叔叔把钱都给了别人,自己的生活没着落。其实是他想多了。薛叔叔当时就已经是个大领导了,只是从没摆过官架子,不了解他的人,甚至会以为他是个普通工人。
这正是让张凯无比敬重薛叔叔的原因。
在薛叔叔的影响下,大学毕业后他选择考公,并如愿成为一名公务员。只不过在之后的职业生涯中,他没能成为进步的那批人,变成了被磨光心气的老乡镇。
他也曾抱怨过时运不济,为何自己就没能受到领导的赏识和提拔,一直没能从乡镇升上去呢?有几回,他甚至动过去找已经退休了的薛叔叔帮忙的念头。但最终忍住了,他不想让自己的贪欲破坏这份得之不易的感情,当然他也清楚,薛叔叔不可能为了他去走后门,他说出请求,只会破坏两人间的情分。
枯燥无聊的工作让他感到疲惫,几年前,他经不住朋友的劝说辞去公职,把大半辈子的积蓄都投进一座罐头厂里。
然后他就破产了,朋友联系不上了。不幸中的万幸,把东西都抵押出去,好歹是把欠款的窟窿给堵上了。其实还差着几万块钱,他又是从薛叔叔那里借来的。
张凯还记得薛叔叔叮嘱他的话:这钱不是给你的,是给厂里的工人的,欠工人的工资可不行!
那之后他就很少去见薛叔叔,他羞愧于面对这位年过9旬的老人。自己怎么这么废物?其他被薛叔叔资助的人,很多都成了本行业的翘楚,就只有他混得最不像样。
最后一次见到薛叔叔,是在两个月前的薛叔叔的生日。被资助过的孩子们齐聚一堂,有很多人在外地赶不回来,但都发了祝福。
薛叔叔这一辈子没有成家,也没有子女,但却有无数的孩子接受过他的教育与呵护。那次聚会上足足来了40多号人!有跟他年龄相仿的,更多的是小些的,最小的那批今年才十几岁!
看着这群孩子有些窘迫的模样,张凯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这些孩子肯定很纳闷,那个皱巴巴的老头为啥会被这么多人爱戴?
曾经的张凯也不懂,等他懂了之后,他也想像薛叔叔一样受人尊敬,但最终却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终于止住哭声,张凯擦干眼泪,哽咽着发动车辆、向殡仪馆的方向驶去。他感觉一部分的自己也随着这个悲痛的消息消失,他又一次真切的意识到自己成了没人照顾的孤儿,就像多年前爷爷去世时感受的那样,这回真的再也没人会不求回报的对他好了。
一路风驰电掣的赶到殡仪馆。在漆黑的夜空下,这座殡仪馆的院子内停了不少车中,张凯将车停好,给朋友打去电话,让对方来接。很快,一个人就从阴影中走了过来,张凯迎上去,老王抓着他的胳膊向一座冒出亮光的礼堂走去。
“来了多少人?”张凯问。
“不少,很多接到通知都在往回赶,明天应该会来很多人。”老王声音沙哑的回答。
张凯并不意外,这个快50岁的中年男子和自己一样,眼睛又红又肿。“究竟咋回事?怎么突然就心脏病发作了呢?”
“我也不太清楚。”
“保姆是不在家吗?”
由于年事已高,薛万年平时的生活是住家保姆来照顾。但张凯一直不怎么喜欢目前这位保姆,他总觉得这人有些太市侩,对薛万年也谈不上多尊敬,把他当做普通的年事已高的老人来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