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因为得罪了坤甸的君王，我们被赶了出来。”

　　刘炎深吸了一口气，丝毫不掩饰脸上的怨念、悔恨和担忧。

　　哈桑自负见多识广，确信这副复杂的表情，绝不是没有经历之人能表演出来的。

　　转头再看，刘伯和王蕙夫妻二人手攥在一起，煞白的脸上写满了焦急。

　　毫无疑问，他们是在担心家人。

　　担心那位年迈的祖母。

　　哈桑为之动容，也越发相信自己没有看错人，刘家三口的确是可以被拯救的义人。

　　只是……

　　哈桑的担忧跃然脸上。

　　“朋友，即便我能给你找到向导，你也没有命能平安走到坤甸去的。”

　　“瘴气，你们汉话中有这么个词，你应该听过，是致命的杀手，在炎热的雨林里无处不在。”

　　“根本不可能徒步穿越过去的。”

　　“就算是苏丹，就算他带领再多人，也根本走不过去的，你的祖母会没事的。”

　　哈桑抓住刘炎的手，极其诚恳的说：“瘴气很可怕的，就算是生活在林子里的达雅克人也会惧怕这种可怕的魔鬼，所以我才不希望你们加入苏丹的军队，白白死在雨林里。”

　　“不，没有那种东西。”刘炎脱口而出。

　　他仍然记得儿时，小叔曾说过，所谓瘴气，不过是炎热森林里的蚊虫，人被叮咬后得痢疾、疟疾等疾病。

　　只要做好防蚊工作，再跑的快些，还是有机会能穿越雨林的。

　　甚至他还希望能以此立功，获得四叔的宽恕，让他们一家重新回到坤甸。

　　就算不行。

　　至少去看看阿嬷，和她认真道别，再去看看妹妹，让她好好听话，不要记挂他们。

　　哈桑等了好一会儿，始终没有听到刘炎的下文，以为他只是因为担心祖母，情感上不能接受，所以才出言否定。

　　为了让刘炎能接受，哈桑换了种解释：“年轻的达雅克人都被苏丹征募了，剩下那些长者即便认得路，也没有体力带你过去。”

　　刘炎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远古时代就存在的森林，就像是此时的夜色，会让人迷失其中，找不到方向。

　　这不是只凭一腔热血的就能解决的。

　　‘废物。’刘炎突然想到了刘季对自己的谩骂和嘲笑，‘不能保持冷静，就不会思考，不会思考，就永远是个废物，就像你一样。’

　　对，是冷静。

　　刘炎深深吸了一口气，仔细分析着目前的状况。

　　想要回去报信，就得有向导。

　　能行动自如的向导，全部被苏丹抓走了。

　　苏丹要去坤甸，他也要去坤甸。

　　所以只要加入苏丹的军队就能抵达坤甸。

　　正好苏丹也在抓壮丁，很容易就能混进军队中，就能跟着一起抵达坤甸。

　　那么问题只剩下：如何保护自己不在森林里被蚊虫、蛇、蚁等叮咬，以及如何从苏丹的军队中提前逃脱。

　　“我有办法了。”刘炎眼前一亮，激动的说道，“我的朋友，如果你还把我当朋友的话，请照顾我的父母，请再帮我找一些柠檬草、艾草，如果有盐和香精就更好。”

　　“时间紧迫，我没有功夫给你解释。”

　　“我虽然不是你说的义人，但有些事，哪怕是普通人，也不得不做的。”

　　话已至此，哈桑知道不好再说什么，点头答应。

　　刘伯夫妻二人已经猜到儿子的想法，想要劝阻，但又实在开不了口。

　　儿子是血肉至亲，但老母亲和终日牵挂的女儿也是。

　　劝，不对。

　　不劝，也不对。

　　在他们犹豫之时，刘炎已经打开包袱，换上了帆布做的衣服，戴上有纱帐的防蚊帽，在裤腿上缠上绳带。

　　完事，他又顺带从地上抓起湿泥，抹在衣服和帽子上，既弄脏了衣服，让它不显眼，也在衣服上形成了一层保护膜。

　　就是有点热。

　　好在因为以前经常，粗硬的帆布面料已经柔软，现在穿上也不会有不舒服的感觉。

　　“唉！”

　　哈桑叹了一口气，无奈的摇摇头：“先跟我去家里吧，苏丹就算再着急，也是不敢在夜晚进入森林行军的。”

　　哈桑的家已经很近了，没多久4人就抵达了。

　　刘炎一家安顿的时间里，哈桑找来了柠檬草、艾草，还有一小袋盐和一小瓶的柠檬草香精。

　　香精的小木瓶上写着汉字，分明就是坤甸生产的货。

　　不多时，哈桑又找来一根长矛递给刘炎。

　　“你带着火枪去军队，肯定会被没收的，带这个，苏丹的士兵看不上，不会抢的。”

　　刘炎没有推脱。

　　火绳枪不是稀罕物，但也不是每个士兵都能装备的，苏丹·阿斯拉特的亲卫都凑不出50把火绳枪，之前刚来三发时，就有士兵想抢。

　　接过长矛，刘炎和父母简单道别，并再次向哈桑致谢后，便要离开。

　　哈桑见他坚持，只好重新折返三发城。

　　等他们抵达时，码头上灯火通明，壮丁在士兵的驱赶下正在登船。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要坐船，但很显然，已经没有可以耽误的时间了。

　　“我得立刻过去了，再见了，我的朋友，祝你好运。”刘炎摆摆手，立刻向码头冲了过去。

　　苏丹的士兵们看到有人主动加入，一边讥笑谩骂着，一边把刘炎往船上赶。

　　这艘船细长，宽不过9尺，长36尺，是传统的桨帆造型。

　　船上挤满了壮丁。

　　或许是看中了刘炎尤为高大的身材，他一上到船上，就被没收了长矛，被安排成为一名桨手。

　　船上挤满人后，在一声号令下，船只启航，沿着河流驶向大海。

　　这下，刘炎彻底明白了三发苏丹的计划。

　　先乘船南下，靠近坤甸之前登陆，然后在雨林中东进，直接出现在坤甸城后方，袭击其村庄。

　　如此一来，便能减少在雨林中的行军时间，从而减少士兵非战斗死亡的比例。

　　而且速度还更快。

　　最多只需要3天，就能抵达目的地。

　　“我的计划如何，使者？”

　　旗舰上，三发苏丹·阿都拉斯为自己完美的计划沾沾自喜，等待着荷兰人的赞誉。

　　荷兰使者乔·斯特赖克吸着烟草，本不想理会，但架不住对方一直问，只好找了个茬。

　　“离得近登陆，很容易被坤甸发现的，您那睿智的计划，如何避免这一点呢？”

　　“还有，您睿智的计划里，有没有考虑到登陆点这一问题。”

　　闻言，苏丹笑嘻嘻的眯起了眼睛，就好像是专门在等这个问题。

　　“距离，当然距离了，笨蛋。”

　　“坤甸人会在城外10里巡逻，难道他们还能派人在城外50里外的森林里巡逻？”

　　“只要海岸线足够长，总是会有登陆点的，红胡子蠢货。”

　　“而且我只要3天，3天！”

　　苏丹竖起3根手指，在使者面前晃荡，逼迫他不得不正视自己。

　　“3天，我就能出现坤甸城后，让他们的村庄在火焰中得到净化，让他们的钱进入我的金库，让他们的女人加入我的后宫。”

　　“啊……”

　　“那些华人女子，是什么滋味呢？”

　　苏丹吐着舌头舔舐嘴唇，伴随着令人磨骨悚然的呻吟声，活脱脱地狱里的色魔来到人间。

　　乔·斯特赖克顿感厌恶，朝苏丹吐了一个烟圈。在后者被呛住时，稍稍往远处挪了一点。

　　‘本事不大，想的不少。’

　　乔·斯特赖克在心里默默咒骂。

　　不过，他也不得承认，三发苏丹的主动性比预想的要高很多，战术想法也更好一些。

　　可三发苏丹就像个粘人精似的，喘了两口新鲜空气后，又贴了上来。

　　“使者先生，还没说那些女人是什么滋味。”

　　乔·斯特赖克白了一眼，随口说道：“种地的村妇，除了粗糙的手、晒黑的脸、粗犷的大嗓门，还能有什么？”

　　“是这样吗？”苏丹诧异的瞪大了眼，似乎更加兴奋了，“啊，我更喜欢了，好想现在就——。”

　　“传令，所有船只全速前进，天亮前，务必找到登陆点。”

　　乔·斯特赖克被苏丹的变态惊得说不出话，想往更远处挪挪，可苏丹的船也不大，没空可挪。

　　苏丹的船是第10条船，也是最后一条长船。

　　每条船上都密密麻麻拉满了人。

　　很快，苏丹的大臣前来汇报征兵结果。

　　矿工、外地人、达雅克人一共469人。

　　苏丹亲卫52人。

　　“好多人在听到动静时就跑了，只有这么多人。”大臣解释道，“不过，有一个傻叉，哦，不，是一位勇士，他感受到苏丹的恩典，主动加入的。”

　　“需要把他带来，让您看看吗？”

　　苏丹笑了，但只一瞬间，笑容消失，只觉得那人不是众多野心勃勃之辈之一，并不是真心仰慕他，便熄了将人带来看看的想法。

　　他点点头：“够了，不过是对付些村民，不用太多人。”

　　“交代下去，用绳子把那些人都绑起来，不能让他们单独行动，靠近村庄后再给他们松绑。”

　　“还有不得生火做饭。”

　　……

　　第一艘船上，已经被绳子捆住腿的刘炎正在考虑之后如何逃跑，手上动作稍微慢了一下。

　　啪的一声。

　　将他吓了一跳。

　　皮鞭抽在了前面一人的背上，打得那人皮开肉绽，忍不住大叫，却又招致了第二鞭、第三鞭。

　　“所有人都听着，这个机会是伟大苏丹给予的恩赐，谁敢偷懒，这就是下场。”

　　说罢，士兵的皮鞭再次抽下。

　　小叔的船上都没有这么变态呀，刘炎心中叫苦连天，觉得自己的后背也跟着痛了。

　　他干咽了一口唾沫，不敢再懈怠。

　　只要号令声一响，就立刻鼓足了劲划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