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阮氏船来
傍晚时,雨终于停了。
启明星号刚完成准备工作,朱印船也装上了最后一袋米和最后一桶酒。
灯塔上突然响起了钟声。
刘季带人赶到时,15艘单桅帆船已经出现在视野内。
虽然天色昏暗看不清细节,但光是3艘船加起来都没有10面风帆这一细节,就能确定这绝对不是欧洲船。
先于船只抵达的是船上的沉闷鼓声。
这种声音刘季并不陌生,从前和安南阮氏接战前,总会听到这种鼓声。
很快,船只跃然眼中。
船身狭长似蛇,蛇头高昂,左右伸出无数船桨,又形似蜈蚣。
距离越来越近,对方全貌显现。
最大一艘船,长不过30米,宽3米以上,飘扬的旗帜上写着大大的‘阮’字。
来者正是安南阮氏。
原本刘季都以为阮主拒绝了贸易协定,不会派人来了。
不过,来了也是好事。
越南人一次来了这么多船,荷兰人在附近巡逻的观察船肯定注意到了,必定已经返回卡里马塔岛汇报。
此时,坤甸外海必定无人监视,让启明星号和朱印船启航,正是个好时机。
刘季安排人前去传达命令,亲去商港迎接。
启明星号离开河口,进入大海之时,恰好从阮氏舰队中穿过,好像一头神龙突然挤进群蛇之中。
两者之间,高下立判。
群蛇大惊,四散开来,顿时没了先前的整齐一致。
鼓声也随之消失。
直到启明星号和朱印船远去,鼓声才重新恢复,阮氏舰船驶进商港之内。
见到阮福明从船上下来,步伐稳健,气色康健,不像是生病状态,刘季这才主动迎了上去,给足了面子。
对来送钱、送材料的客人,就得这样,才让对方觉得这钱花的值。
阮福明也很吃这一套,笑呵呵的接受,没了在濠镜澳时的倨傲,又很上道的进行回礼。
这个态度,接下来的生意就好谈了,刘季心里一松,打趣道:
“我还以为殿下不会来了。”
“言而有信,是我的操守。”阮福明结结巴巴的说着,还不熟练的汉语。
听起来很别扭,但大致能懂意思。
“哦,那真的是太好了,如果每个人都能像殿下一样诚信,世界将充满和平。”刘季伸手做出请的动作,带着阮福明一行人往客栈去。
先前接待胖贵人的客房里,又接待了阮福明和随行将军、以及翻译三人。
众人落座,等待上菜上酒的期间,阮氏的将军不断向阮福明使眼色,后者脸上写满了不悦,并未理会。
将军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刘季刚从话语中提取出一个疑似的‘阮’字音节,就见阮福明不自觉的抖了一下,额头竟冒出了冷汗。
“刘将军,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让我们现在去看火炮,直接进行交易?”阮福明的声音似乎多了些请求的语气。
虽不知道那将军具体说了什么,但两人的反应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将军想要早点拿到火炮,而阮福明想要休息一下,喘口气,再说别的。
而将军提到‘阮’字时,阮福明的紧张更是说明了,将军很有可能才是阮主指派的实际负责人。
刘季靠在椅背上,指向窗外:“天色已晚,兵工厂已经下班了,再着急也得等明天。”
翻译转述了刘季的话,阮福明松了一口气,而将军却挑起眉毛很是不快,又叽里呱啦的猴叫了几声。
“不用翻译。”刘季摆手,打断了正要张嘴的翻译,“我大概知道他说什么,告诉他,我的人不加班,要么让他等着,要么让他立刻就走。”
“但要走,货也得留下,咱们签过合同的。”
“除非他想现在就被丢进海里喂鱼。”
翻译脸色难看,可还是硬着头皮进行了翻译。
可阮氏将军却并没有因此动怒,反而点了点头。
刘季只能猜测,翻译巧妙的对语言进行了加工。
直到美酒佳肴被呈到桌上前,阮氏的将军都未曾再说过一句话。
也是这在短暂的空档时间内,刘季打听到了阮福明带来的货物。
10担的奇楠香,2000张鹿皮,不到1担的安息香,以及10吨的铜。
只听到10担奇楠香,其他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这10担奇楠香,也就600公斤,即便阮福明想按照进价的双倍价出售,接手后转卖到日本也能获得利润近26万两白银。
阮氏的出售价,哪怕再翻一倍,对转售日本的利润影响也是在零头范围内。
毕竟这可是少有的利润能达到50倍的生意。
为了不让安南人觉得自己亏太多,刘季好一阵软磨硬泡,将价格谈到了7.9两/磅,总金额10449两。
而阮氏需要的则是一门两吨重的能攻城的大炮,剩下的铜料再做一门能野战的轻型火炮。
最后,阮氏还需要大米20000担——1200吨,米价不能超过暹罗米的价格——1钱2分/担,也就是20里亚尔/吨。
这么好的价格,还是亲自上门取货,可得好好珍惜。
于是,刘季故作为难,将米的价格提高到21里亚尔。
阮福明来之前找商人打听过,坤甸的米可以卖到30里亚尔的高价,而暹罗的米卖到阮氏的会安价格实际在25里亚尔以上。
他相信,刘季绝对知道暹罗米的价格。
所以在刘季抬价时,阮福明很配合,就像先前谈奇楠香的价格时,两人好一阵言语交锋,最终锁定了价格在21里亚尔。
这个过程很无聊,很作秀,甚至现场的所有人都对对方的价格、对能获得的利润心知肚明。
但为了达成交易,更是为了交差,为了将来不会有人因此在阮主面前说‘他们和刘季窜通瓜分了阮氏的财富’,所以阮氏三人为了自身安危,必须这么表演。
这一套东西,刘季在前世就见过很多。
看似傻乎乎的,又没有太大意义,但行为背后隐藏着无数人用实践总结出来的生存逻辑。
能有效避免追责和秋后算账。
虽然他现在没有必要配合阮福明等人,但稍稍表演一下,自己又不会有什么损失,反而有利于借此为自己争取利益。
比如,通过阮福明,在阮氏的领地开设贸易站。
等他提出想法后,阮福明非但没有反对,还给出了一个十分诱人的建议。
“在会安,你的船能交易1000担的大米,就能免税。”
“如果你的船,是为了卖火炮而来,同样可以免税。”
这真是个好消息。
相当于带60吨大米,也就300里亚尔的成本,就能省下可能高达数千里亚尔的税款。
不过,这也说明了阮氏真的缺粮。
坤甸的粮食又多了一个客户。
刘季点头答应后,说道:“如果你们带了充足的白银,还能从我这里买酒、买油、蜡烛、香精、肉干、香皂、精品木梳、马来剑、长矛等等,明天我会安排人带你们去看看。”
可是阮氏三人表现得兴趣缺缺,没有一个人接茬。
不想自讨无趣,刘季也就没有再过多推销。
这三人为了生意而来,实际上,却是货真价实的官僚,他们更注重君主的任务和奖励,而不是真实生意能带来的所谓‘蝇头小利’。
餐没用完,刘季找了个借口——家里有事,提前离开。
没有利益的陪吃陪喝,毫无意义。
不值得浪费时间。
出客栈前,他还特意交代了经理:“记得向他们要餐饮费和住宿费,咱们不对任何人免费,不接受赊账。”
等他回到家里时,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
小肥的房间里不断传出嬉笑打闹的声音。
蹑手蹑脚的来到窗外,缝隙中显现出两个小朋友的身影。
一个是刘小肥,另一个则是胖贵人的儿子,赛弗丁·卡里马塔。
赛弗丁那日被强行留下后,就被带到了家里,意外的和小肥玩的很好,天天一起吃东西,一起打闹,还一起送牛奶,一起上学。
刘季实在是搞不懂,两个小家伙明明才认识了几天,就能玩得这么好,就像是从小长大的好朋友。
“很晚了,早些睡觉。”他敲敲窗户,提醒道。
房间里的灯立刻熄灭。
“爸爸,你太吵了,都把我吵醒了,你快回去睡觉。”
“等等,我还没向真主祈祷。”
紧接着,房间里响起诵经声。
竟然这么虔诚。
刘季摇摇头,回到房间里,心急火燎的洗漱完,便直接扑向等待许久的女人。
坤甸城内外一片静谧、祥和,丝毫没有战争即将到来的紧张。
而此时的卡里马塔岛上,原本的王宫已经成了荷兰人的军营。
夜已经很深了,王宫内仍旧灯火通明。
舰队总指挥,莱尔森,一收到观察船带回来的消息,便立刻召集了所有的将领。
“先生们,有一支15艘船的舰队刚刚抵达坤甸。”
“尽管全都是些东印度地区常见的蜈蚣船,无法和我们的军舰相抗衡,但这个时候出现,或许就是坤甸的援军。”
“我需要各位动用智慧,根据我们所知道的情报,做出分析判断,并给出结论。”
“我们是否有必要,立刻马上启航,封锁坤甸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