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志才不说话，程昱却没有那么多的客气，直接反驳道：“此事万万不可！”

　　荀彧面色一僵，但却没有生气，只是淡淡笑了笑，静静看着程昱怎么解释。

　　曹操心中一松，面上却是不满的斥道：“仲德，你这话是何意？朝廷危难，我自当率兵勤王，以尽为臣之道！难道你要让我做那不忠不义之人？”

　　“臣下岂敢！”程昱连忙低头认错，随后抬头禀道：“主公，张杨率军勤王护驾，那是奉天子密诏。可如今天子却没有昭告天下亦或密诏诸侯勤王，若是主公派军前往，恐怕会招致非议。”

　　他顿了一下，幽幽道：“主公莫忘了董卓旧事！”

　　“仲德！“曹操佯怒，“董卓乃国贼，我乃汉臣，岂能将我与董贼相提并论！”

　　戏志才适时的打圆场：“主公勿恼。仲德的意思是，无诏出兵确实不妥。再者我军连年征战，将士疲惫，粮草匮乏，实在不宜远征。”

　　曹操、程昱和戏志才一唱一和，荀彧岂能看不出。

　　他神色黯然，想要再说些什么，终究是没有说出来。曹操的想法，他已经明白，不会出兵勤王。

　　只是现在，他心中有一种极大的落差。

　　董卓乱国时，曹操敢只身刺杀国贼。在逃出生天后，更是矫诏天下，集诸侯勤王讨董。那时，曹操是世人眼中的大汉忠臣。

　　可是如今，他却是以天子无诏推脱。

　　对此，荀彧心中有些五味杂陈。起初投靠曹操，首先是他认为曹操乃是忠臣，其次曹操有明主气象。

　　不过庆幸的是，他如今只是暂时投靠，而非正式拜曹操为主。

　　荀彧收敛起神色，微微一笑：“曹公的困难，在下岂会不知。既然如此，确实不宜出兵西行勤王！”

　　曹操心头微松，故作大度的笑道：“文若切莫担心，待兖州局势好转，我定会前往河东朝拜天子！”

　　荀彧不置可否，拱拱手道：“不过，在下的好友兼同乡钟繇，如今奉天子诏任河南尹一职，他写了一份书信于曹公，昨日刚到在下手中！”

　　说完，荀彧从袖子中取出一份卷着的蔡侯纸，随后双手呈递给曹操。

　　曹操眉头微蹙，狐疑地打量着荀彧的神色，又低头看了看那封书信。

　　他缓缓伸手接过，待摊开细看时，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诸位都看看吧。”曹操看完，直接将书信递给右下首的戏志才。

　　戏志才默不作声的看后，并未说话，转手递给了程昱。

　　程昱细细读罢，皱着眉说道：“让主公出兵救援东郡？”

　　“不！”戏志才轻咳一声纠正道，“准确来说，是若袁绍攻打东郡臧洪，天子希望主公出兵相救。”

　　“若是这般，那岂不是要与袁绍正面起冲突？虽然主公与袁绍摩擦不断，但此时却不是大动干戈的时候！”

　　程昱说完，转头看向荀彧，语气中带着几分质问：“文若，这究竟是天子之意？还是那河南尹钟繇自作主张？”

　　荀彧不卑不亢，坦言道：“在下只是转交书信，至于是天子之意还是钟繇主张，在下一概不知。”

　　他缓了一下：“不过，在下以为，至于谁的意思，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东郡若是告急，曹公是救？还是不救？”

　　对于荀彧的回答，程昱有些不满，正要再问，却见曹操摆了摆手：“好了，袁绍尚未出兵，此事容后再议。”

　　程昱和荀彧拱手致歉，堂内一时寂静了下来。

　　曹操揉了揉太阳穴，显得颇为疲惫，忽见戏志才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心中一动，当即笑道：“今日天色已渐暗，议事到此为止，诸位且回去吧。”

　　曹操下了逐客令，戏志才、程昱和荀彧起身告辞。不多时，戏志才又悄悄转身折了回来。

　　“就知道你会回来。“曹操露出会心的笑容，又亲自拨旺了炭火。

　　戏志才裹紧外袍在炭火旁坐下，苍白的面容被火光映得泛红：“主公不正是此意吗？”他狡黠地眨眨眼，随即又咳嗽起来。

　　曹操爽朗的笑了，转眼间又叹道：“志才，你说让我出兵救援东郡臧洪，究竟是谁的意思？”

　　“主公心中已有答案。“戏志才搓着略显僵硬的手，眼中尽是睿智的笑意，“一介河南尹，他岂敢擅对主公发号施令？”

　　“是啊！”曹操点头，“想必这背后定有天子的指使！”

　　“主公明鉴！”戏志才手心对着炭火，目光却是落在曹操身上，“那主公可知陛下其中深意？”

　　曹操稍作沉思，没有回答，却是问道：“志才怎么看？”

　　戏志才感觉双手暖和了许多，便收回双手，揣入厚厚的外袍袖口中，眼中精光闪烁。

　　“天子这么做，无非是不愿看到主公与袁绍走的太近，甚至希望能够分道扬镳，这才符合天子心中对天下的布局。”

　　“志才说的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曹操说完，又拨弄了一下炭火，火星子一下子溅了出来。

　　戏志才微避了一下：“此外，天子也是在看主公的态度，看看主公是否还是那个大汉忠臣！毕竟兖州毗邻河南尹，天子不得不防啊！”

　　曹操心头一凛，随即问道：“志才此话是何意？难道天子在怀疑我？”

　　“非是怀疑，而是不信任。非但不信任主公，当今天下诸侯，恐怕无人能得天子信任。”

　　曹操神色微怔，心中若有所思，落寞的感慨道：“也是，若是信任，天子就不会移驾河东！

　　况且，自朝廷迁都长安，天下诸侯只顾相互厮杀、争夺权势与地盘，哪还记得落难中的天子！”

　　说到此，他心里有一种隐隐的痛。他昔日确实是对大汉肝胆相照，可是现在，他自己都不清楚他的态度究竟是如何。

　　“那……若袁绍真的出兵征讨东郡臧洪，我是否要出兵救援？”

　　戏志才突然有些神情激动：“要救，不但要救，而且还要大张旗鼓、人尽皆知！”

　　“这是为何？”曹操眉头紧锁，“要是这样，那我与袁绍就彻底撕破脸了，万一袁绍掉头攻打兖州……如今兖州已经是残破不堪，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戏志才喘了几口气，解释道：“主公，袁绍有幽州公孙瓒这个心头大患在，怎会轻易再与主公大起争锋！何况朝廷振作，他还要应付河东方面的压力！”

　　“我明白了！”曹操恍然大悟，忽地笑道：“袁绍虽强，却是也不敢多面树敌！且袁绍其人优柔寡断……”

　　说到这，曹操不屑的轻笑一声。

　　“主公英明！”戏志才见状，也是附和，“不过除此之外，主公还要遣使入朝，向天子和朝廷示以忠心。”

　　“正该如此！”曹操大声赞道：“志才所言，当为正论，就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