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峰踩着满地碎石木棍逆流而上，在逃窜的人群中艰难穿行。

　　转过几株虬结的老榕树，青砖灰瓦的祠堂撞入眼帘。

　　赵满仓几人被拇指粗的麻绳捆在廊柱上，民警们正手忙脚乱地解着死结。

　　周进华叉腰立在石阶前，对着四散奔逃的村民怒吼：“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人没伤着筋骨。”秦峰扫了眼主任们青紫交加的脸，转身就往百米外的村院冲去。

　　空荡荡的院子里只余几片枯叶在飞舞，水泥地面被正午日头晒得发白，连个脚印都没留下。

　　陈剑锋带着人打开每扇房门，最后只在一楼发现反锁办公室大门的夏映秋。

　　秦峰长舒一口气，转头对赶来的周进华道：“领导，通知各村负责人到镇里开紧急会议吧。得尽快把种植权分配下去，省得再生事端。”

　　周进华抹了把额头的汗，“这是连喘口气的工夫都不给我留啊！”

　　“郭书记那边？”

　　“在县里开会呢！这烂摊子来得突然，估摸正往回调头......”

　　办公室木门吱呀推开，夏映秋眼角上还凝着泪珠，仍紧紧攥着扫帚。

　　周进华上前两步：“没伤着吧？”

　　“没...没事。”

　　“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

　　“镇主官，我是不是...”夏映秋喉头哽咽，“根本不适合青石村的工作？这里宗族抱团，通知还没贴出去，就被赵满仓、黄永强他俩堵门...后来乌泱泱围上来几百人，连个帮忙说话的都没有...”

　　周进华喉结滚动，半晌挤不出话——哪是几百人，半个镇子的青壮都来了！

　　“周主官，我先去镇里会议室。”秦峰打破沉默，带着众人快步撤离。

　　别说青石村，整个莲月镇都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一没处理好就变成火药桶。

　　避开路障，一路行走，望着呼啸而来的特警车队，秦峰了揉太阳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倒霉。

　　在镇会议室枯坐二十分钟，各村村长终于陆续到齐，不能来的也派了四位代表过来。

　　郭宇良带着秘书，铁青着脸进来，雕龙纹的保温杯“砰”地砸在会议桌上，整个会议室瞬间鸦雀无声。

　　他坐下后，闭紧双目不语，任由下面的人看着自己。

　　秦峰跟下面的各村村长对视了一眼道，“这样，我们讨论下怎么把种植权分配下去，意见统一了，再来拟方案。”

　　“听您的，您说怎么做就怎么做。”

　　“对，不给也无妨！”

　　“我们没意见……”

　　七嘴八舌的附和声此起彼伏。

　　秦峰点了点头，侧头问郭宇良的秘书，“镇里现在人口多少？”

　　“新统计的数据，8.76万人。”

　　“这么多？”

　　“省里对北山县公布了新型农村试点政策，只要村里同意回迁就能落户，不过不附带土地权。”

　　“现有种植权人口呢？”

　　“两万九千六。”秘书递上表格。

　　按表中统计，全镇余下5.8万人没有分配过种植权，全是后面迁回来的。

　　秦峰将表递给了周桂芳、沈唯。

　　待两人看完，秦峰提议道，“按现有总的户口数均分吧！”

　　两人交换眼神。

　　这确实是眼下最公平的方案——原住村民保留原有权益，不管新增还是原有的人口，每人都可再分0.56亩，月均收益增加千元左右。

　　询问了一圈，各村都没意见。

　　“书记，您看这样均分可以吗？”秦峰问道。

　　“行！”郭宇良睁开眼，嘴角扯出个生硬的笑，“各村即时公示方案，异议截止今晚8点，逾期视作默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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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讯室里，几名村长身上的伤，要么说是自己摔的，要么说是人群挤的，全都矢口否认遭人殴打。

　　赵满仓和黄永强唱起双簧：“我们就是传话的喜鹊，哪晓得会招来蝗灾？”问及伤者原因，两人四只手举得比香烛还直：“天地良心，汗毛都没碰他们！”

　　走廊另一端，夏映秋和四个驻村干部正互倒苦水——

　　“我村那帮老倔驴，上次调解时故意把我往臭水沟里拱，摔沟里后我觉得我身上到现在还有一股臭味。”圆脸姑娘满脸怒容。

　　“你们见过拆车轱辘的吗？”圆脸姑娘怒道，“就因我没批他亲家的落户！”

　　“我过来的时候三家族老堵门，”眼镜男嗓音发颤，“说再帮着青石村说话，就要让我‘瘸着回省城’......”

　　“我这更绝！”满脸痘印的小伙子摔着文件袋，“要求我把五保户名额改成全村共享......”

　　突然插进个沙哑声音：“知足吧，全村联名告我贪污两次，违法乱纪一次，上面的茶水我都喝出配方了！”

　　夏映秋目光扫过众人晒得泛红的脸颊，喉头动了动没说话。比起这些遭遇，前夜被砸碎的几块玻璃确实算不得什么。

　　“夏姐你看，青石村的人比起我们这些村子可好太多了，今天这事只能说是意外！“圆脸姑娘突然凑近，“你要是觉得委屈，不如跟领导申请换岗？”

　　“不行！”夏映秋脱口而出，眼前闪过临行时父亲殷切期盼的目光。

　　再看向这群满脸风霜的同事，胸腔里突然涌起热流：“这点委屈算什......”

　　话没说完就眼镜男打断：“跟老乡打交道，我倒摸出点门道。”

　　几道视线悄然聚拢过来。

　　“你把他们的难处当自家事办，他们就会把村委当自己家护。”

　　圆脸姑娘嗤笑出声：“还以为有什么金点子，你怕是不清楚村民的'镰刀'有多快！”

　　“就是！”晒得黝黑的青年扯开浸着汗渍的衬衫，“我们哪个不是把村里事当自家事？你看看我都晒成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