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村族老返村次日便雷厉风行地行动起来。

　　村民大会从清晨开到日暮，连夜印制的方案资料已经塞进每户门缝。

　　原本的族老会改头换面成“新农村建设理事会”，二十七把交椅纹丝不动，权柄却陡然加重三分。

　　村民们捧着补偿方案奔走相告，大半当场签字画押，少的能置换一套新房，多的甚至能拿下六套。

　　少数产权不清的，私自加盖的、无产权的需要单独协商补偿方案。

　　老住户守看着多置换的面积眉开眼笑，新迁入的不用再为宅基地发愁。

　　更诱人的是种植分红叠加商铺租赁、民宿经营收益，连县城卖豆腐的王婶都托关系要把户口迁回来。

　　批文还在县里走流程，预购登记处已排起长龙……

　　132平的精装房总价不到40万，对于月入过万的种植户而言，分期付款就像买件家电般轻松。

　　镇户政所玻璃门都快被挤破了。

　　七大姑八大姨翻着族谱找远亲，连光绪年间的远亲都被翻出来认祖归宗，八竿子打不着的表亲都给送了归族通知。

　　只要身家清白，三个村的落户门槛低得惊人——理事会需要人口红利，村民图发展红利，各取所需。

　　这番动静惊动了镇官员办公室。

　　“老郭，照这个迁入速度，三村人口怕是要破五万。”周进华攥着户籍科急报，心情激荡。

　　郭宇良推开窗户，望着户政所方向摇头：“关键不在人头，而在钱财。绿洲科技的产业底子确实厚实，可要撑起这么大的古村文旅盘面……”

　　“您担心重蹈翠泉生态的覆辙？”

　　“那倒不至于。”郭宇良摩挲着茶杯，“秦峰从不打没把握的仗。还记得他刚种出来北山青时，全村、全镇谁理他……结果呢？”

　　两人目光同时投向墙上的北山县地图，上面绿洲科技新拓的种植基地覆盖了全县良田三分之一的翠色。

　　周进华突然笑出声：“当初还担心他步子太大……”

　　门外，村干部送了最新的登计资料进来。

　　郭宇良敲着最新报送的资料，“你我都可能小看了这盘棋。这才不到两小时，商品房认购就达到了910套，总价3.6亿，依村民的热情，只怕这数量得翻上五翻。”

　　周进华叹道，“格局还是小了啊！”

　　两人对视，突然笑出了声。

　　“企业主导，村民入股，政策护航。”郭宇良合上户籍档案，“就算最坏情况，北山青的利润也够兜底。咱们要做的，就是把人口增长数据及时报送市里……”

　　两人再次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三村改造公示贴满公告栏时，邻村百姓眼红得直跺脚。

　　前进村的老槐树下，几个汉子正蹲着抽着闷烟。

　　“李桂花上个月刚把户口迁来咱村，肠子都悔青了吧？”

　　“谁说不是呢！现在三村户口金贵得很，听说清溪村那边彩礼都涨到三十万了。”

　　“老张，你舅公不是青石村的？赶紧把户口迁过去啊！”

　　“你当我不想？”老张把烟头碾进土里，“三村出了新规，本镇跨村迁户要理事会全票通过！”

　　“还有这规矩？”

　　“人家族老会现在改叫理事会，握着迁户生杀大权呢！”

　　人群突然沉默……

　　不一会，有人突然提议道，“要不，我们村也申请并入三村改建计划？”

　　老张吐了口唾沫，“你祖上青字头的？”

　　……

　　村口小卖部的冰柜旁，两个大婶子压低声音。

　　“听说老李家要把乖女嫁到青石村？”

　　“可不是！那姑娘原本跟跃进村的小伙处对象，今儿大清早硬生生给拆了。姑娘现在哭得一塌糊涂。”

　　“要我说值当！嫁过去就有分红权，生了娃也有，听说一年光分红就有好几万……”

　　……

　　青石村红霞小卖部的玻璃柜台前，生活开支账本被电扇吹得哗哗作响。

　　周红霞揪着儿子耳朵：“都两个多月了，你媳妇肚子怎么还没动静？”

　　“妈，这事急不得……”周小宝踮着脚，右手撑在柜台上讨饶。

　　“隔壁王婶家三胎都会跑了！”周红霞甩开账本，“嫁过来三年，下个月要是再怀不上，滨海那套房的房贷你们自己还！”

　　瞥见儿子涨红的脸，她又补了句：“赶紧把滨海房子卖了，那鸟不拉屎的郊区楼盘，也就你们小年轻当个宝。”

　　“可房子都准备装修了……”

　　“装什么装！”周红霞啪地将预购意向协议拍在柜台上，“绿洲科技包装工月薪加种植分红都过万了，你守着六千块的死工资还好意思住滨海？”

　　“妈，当初是你亲自去看房同意的啊！”

　　“老娘现在改主意了！”周红霞梗着脖子，“肠子都悔青了！”

　　“……”

　　“不行，装修设计费都付了，我不同意！”

　　“这可由不得你，装修款我要拿村里买房，准备多定两套！”

　　“妈……”周小宝瞪圆了眼睛，“三天前我们才说好的！”

　　“三天前村里还没发拆迁公告！”

　　“按政策咱家能置换两套新房，还有个60平商铺，再买两套算怎么回事？”周小宝急得直挠头。

　　“置换房你我各一套，新买的两套收租！商铺开超市，你们小两口回来进绿洲科技上班！”周红霞掰着手指把儿子人生安排得明明白白。

　　周小宝呆立半晌，怯生生道：“要是这里变成鬼城……”

　　“鬼城？”周红霞冷笑指向远山，“乱石岗地皮都拍出2420一平了！开发商比你傻？”

　　“那是民宿项目……”

　　“提起这个更来气！这些年要不是你赚不到钱还得我倒贴，今天我就能定民宿了！”周红霞剜了儿子一眼，“知道王爷吗？人家一人就定下整栋民宿，1056平方米！”

　　周小宝震惊：“他个扎纸匠哪来这么多钱？”

　　民宿的价格不像住宅那么亲民，每平方5000，高了整整两千，这一千多平方算下来，都500万了。

　　“还不止呢！他家别墅置换了三套住宅，这才叫闷声发大财！”周红霞见儿子神色松动，放软语气劝道：“跟小张好好商量，按我的安排来，往后都是好日子。”

　　周小宝低声嘟囔，“要是不住滨海，她不肯要孩子……”

　　“哟，还学会讨价还价了。”周红霞沉下脸，“实在不愿生明天就去离婚，妈给你找个更好的。青河村林家姑娘就不错。”

　　现在三村户口金贵得很，多少姑娘挤破头想嫁进来，也就自家儿子儿媳拎不清状况。

　　周小宝急得直转圈，面对强势的母亲毫无招架之力，满脑子想着怎么说服这个固执的老妈。直到母亲打开手机刷起泡沫剧，他也没想出个正当理由。

　　……心底始终有股抗拒回家发展的念头，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缘由。

　　年轻时总以为大城市能实现抱负，如今被现实磨得只剩窘迫——既怕村里人看笑话，更怕承认自己一事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