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实验室的隔离舱内，诺亚盯着自己逐渐结晶化的左手。

　　日光灯下，半透明的皮肤内流淌着金色光脉，像被注入了熔化的琥珀。指尖触碰玻璃杯的瞬间——

　　“咔嚓。”

　　杯子静止了。

　　不是被冻结，而是陷入某种绝对的停滞。杯口蒸腾的热气凝成冰雕般的雾丝，连光线都在表面形成扭曲的折射。

　　（这已经超越了普通的能力范畴。）

　　（接近……时间干涉。）

　　艾琳的惊呼从通讯器传来：“博士！监测仪显示您周围出现了时空褶皱！”

　　诺亚抬眼看向监控摄像头，发现镜头里的自己比实际动作慢了半拍。

　　（有趣。）

　　（连电子信号都能延缓。）

　　他尝试将能力收束到指尖，轻轻划过桌面——

　　一道金色的光痕残留空中，久久不散。

　　“记录。”诺亚对着录音设备说，“第七十二次实验证实，融合度达到17%时，能力产生质变。”

　　他顿了顿，看向隔离舱外的极光。

　　“代价是，我能听见‘他’在我脑子里笑。”

　　---

　　夜深人静时，镜中人的声音格外清晰。

　　**“何必抗拒？”**那声音像蜂蜜裹着刀锋，甜腻又危险，**“你刚才停滞了0.3秒的时间流——这还只是开始。”**

　　诺亚往咖啡里倒了三倍浓度的糖浆。

　　“闭嘴。”

　　**“想想看，完全体的我们能做什么？”**幻影在玻璃反光中浮现，金色瞳孔如猫般收缩，**“救回死于瘟疫的母亲？阻止埃德温的妹妹被绑架？甚至——”**

　　咖啡杯突然爆裂！

　　黑褐色的液体悬停在半空，形成诡异的静止漩涡。诺亚的呼吸变得粗重，左眼的虹膜泛起金边。

　　“再提他们一次，”他轻声说，“我就把剩下的抑制剂全注射进心脏。”

　　镜中人咯咯笑起来，声音逐渐淡去。但诺亚知道——

　　（它正在渗透自己的记忆，还有些不存在的记忆。）

　　（就像糖浆渗入海绵蛋糕。）

　　（不可逆地改变内在结构。）

　　---

　　次日清晨，王室特使的飞艇降落在营地。

　　来者不是常见的文官，而是身着银甲的女将军奥莉薇娅——王都最强的“时间加速”能力者。她的存在让实验室的仪器全部失灵，连灯光都变得忽明忽暗。

　　“听说你捡了块有趣的镜子？”她指尖敲击剑柄，每一下都让诺亚左手的金光躁动不安。

　　诺亚把结晶化的手藏进袖口：“已经上交研究所了。”

　　“撒谎。”奥莉薇娅突然逼近，银发扫过他脸颊，“你体内有东西在扭曲时空……和十年前‘钟楼事件’如出一辙。”

　　（十年前？）

　　（那时他才十二岁！）

　　诺亚的瞳孔骤然收缩。镜中人趁机在他脑海尖叫：**“她认识我们！她知道真相！”**

　　剧痛中，诺亚不受控制地释放了能力——

　　整个帐篷瞬间陷入停滞！

　　飞艇的引擎声消失了，飘落的雪花凝固如钻石尘，奥莉薇娅银发扬起的弧度定格成冰雕。

　　（0.5秒。）

　　（1秒。）

　　（1.5秒——）

　　“砰！”

　　奥莉薇娅的剑鞘突然砸中他肩膀，时间恢复流动。

　　“果然。”她冷笑着甩出一份泛黄的档案，“王室早就在你们观测科身上做实验……埃德温的‘第三视角’、莉娜的‘第六感’，全是镜碎片的衍生物。”

　　档案照片上，年幼的诺亚被固定在手术台上，胸口贴着发光的镜片。

　　（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

　　（那年高烧不退的冬夜。）

　　（穿白袍的人往他眼睛里滴入金色液体。）

　　（以及后来，镜中第一次对他说话的倒影。）

　　镜中人在他颅内狂笑：**“现在你明白了？我们才是被选中的完美容器！”**

　　---

　　当夜，诺亚独自走向冰川裂缝。

　　左臂已经完全结晶化，金色纹路爬上脖颈。每走一步，都有冰晶在脚下自动铺成光路。

　　（不需要媒介了。）

　　（现在他就是媒介本身。）

　　裂缝深处，剩余的镜碎片发出共鸣般的嗡鸣。诺亚站在边缘，任由暴雪穿过身体——

　　（雪花在接触皮肤的瞬间静止。）

　　（形成一层晶莹的铠甲。）

　　他摸出埃德温寄来的怀表，按下秒针。

　　“如果是你们……”诺亚对着虚空呢喃，“会怎么选？”

　　表盖内侧的照片上，观测科四人毕业时笑得毫无阴霾。

　　镜中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活下去才能保护他们。”**

　　诺亚深吸一口气，纵身跃入冰渊。

　　下坠过程中，他第一次主动拥抱了那个声音——

　　（金色洪流吞没视野。）

　　（记忆如走马灯闪回。）

　　（最后定格的，是莉娜强行塞给他的蜂蜜糖。）

　　当救援队赶到时，冰渊已经自我封闭。

　　只有一只完全结晶化的左手嵌在冰壁外，保持着“握拳”的姿势。

　　掌心缓缓渗出金色的蜜。

　　黑暗。

　　绝对的黑暗。

　　诺亚睁开眼睛——如果这具身体还存在“眼睛”这个概念的话——发现自己漂浮在无边无际的虚空中。

　　（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甚至没有时间流动。）

　　（只有他自己，和那个如影随形的“声音”。）

　　**“欢迎回家。”**

　　镜中人的低语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蜂蜜般的黏稠质感。诺亚低头，看到自己的双手已经完全结晶化，金色的光脉在透明皮肤下缓慢流淌，像被冻结的星河。

　　（这是他的意识空间。）

　　（也是他与镜中人博弈的战场。）

　　---

　　虚空突然扭曲，浮现出无数记忆碎片：

　　-**六岁生日**，母亲递给他蓝色糖霜蛋糕，而他无意识地让糖霜上的银珠悬浮了整整三秒；

　　-**十二岁冬夜**，镜中的倒影第一次开口说话，告诉他“停滞一片雪花，就能停滞整个世界”；

　　-**毕业前夕**，埃德温站在钟楼阴影里，灰蓝眼眸倒映着暮色：“能力没有善恶，关键在于谁在控制。”

　　镜中人的笑声打断了回忆：“**多么天真的想法。你以为‘控制’是选择题？”**

　　虚空裂开一道缝隙，浮现出北境实验室的景象——艾琳正对着他结晶化的左手痛哭，而王室特使冷漠地下令：“样本回收完毕，准备清除计划。”

　　（他们要销毁所有实验痕迹。）

　　（包括他这个“失败品”。）

　　诺亚的结晶手指微微颤动。

　　**“愤怒吗？”**镜中人蛊惑般低语，**“只要完全接纳我，我们能让整个世界的时间停止——”**

　　“然后呢？”诺亚突然开口，声音在虚空中激起金色涟漪，“像你一样，变成被困在镜子里的可怜虫？”

　　沉默。

　　接着是暴怒的尖啸！虚空崩裂成无数碎片，每个碎片都映照出诺亚不同时期的样貌——

　　（孩童时的惊恐。）

　　（少年时的冷漠。）

　　（现在的……濒临崩溃。）

　　---

　　现实世界，王室实验室。

　　诺亚的结晶化躯体被浸泡在特制营养舱中，数十根导管插入他的光脉。银甲女将军奥莉薇娅隔着玻璃观察，手中报告写着触目惊心的结论：

　　【实验体N-07融合度已达63%】

　　【时间停滞最大持续时间：9.8秒】

　　【建议处置方案：████】

　　“他还是不肯配合？”她问研究员。

　　白袍老头擦着汗：“他的意识在抗拒融合，但镜体正在吞噬他的记忆……就像糖溶解在水里。”

　　奥莉薇娅的指尖划过营养舱，时间加速能力让液体沸腾了一瞬：“继续注射催化剂，三天内必须完成融合。如果失败……”

　　她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没人注意到，诺亚的左手小指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

　　意识深处，诺亚蜷缩在记忆碎片里。

　　镜中人的侵蚀越来越强，他已经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思想，哪些是寄生体的蛊惑。

　　（母亲病床前的蓝风铃。）

　　（埃德温递来的战术笔记。）

　　（伊芙扔给他的止血绷带。）

　　（莉娜硬塞进他口袋的蜂蜜糖……）

　　**“真可笑。”**镜中人撕碎这些记忆，**“你以为这些糖渣般的温情能对抗绝对力量？”**

　　诺亚的结晶躯体开始崩解，但嘴角却浮现出奇异的微笑：

　　“你知道吗……莉娜的糖浆有个秘密。”

　　他抬起近乎透明的手，掌心浮现一颗晶莹的糖果虚影——

　　（那是毕业那天莉娜送他的“永恒蜂蜜糖”。）

　　（据说永远甜度不减。）

　　（就像某些羁绊。）

　　糖影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镜中人发出惨叫，侵蚀速度居然被硬生生延缓。

　　**“这不可能！普通糖分怎么可能干扰镜能——”**

　　“因为不是糖分。”诺亚握紧虚幻的糖果，“是‘记忆’。”

　　（莉娜固执地每周寄糖。）

　　（埃德温雷打不动的战术建议。）

　　（伊芙藏在绷带里的解毒剂。）

　　（这些微不足道的“日常”，才是他最强大的媒介。）

　　---

　　现实世界，警报声突然响彻实验室！

　　“营养舱出现异常波动！”

　　“镜能读数暴跌！”

　　“快注入稳定剂——”

　　奥莉薇娅拔剑斩向警报器，时间加速领域全开！但当她冲到营养舱前时，整个人僵在原地——

　　诺亚的结晶左手正贴在玻璃内侧，指尖所触之处，时间陷入诡异的缓流。

　　更可怕的是……

　　他在笑。

　　“将军。”营养液中的嘴唇缓缓开合，声音通过导管震动传出，“你知道时间能力者最大的弱点吗？”

　　整个实验室的灯光开始频闪，仪器屏幕上的数据全部静止。奥莉薇娅的剑尖出现锈迹，银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灰。

　　“就是……”诺亚的瞳孔完全化作熔金色，“遇到更高级的同类。”

　　“咔嚓！”

　　营养舱爆裂，结晶化的身影消失在时间乱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