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渊感受到一股自己从未体验过的慌张与不安。

　　这股不安的来源，不是因为敌人的强大，也不是因为局势的凶险，而是...疑惑。

　　“我为什么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沈渊眯起眼睛，带着巨大的疑惑看向面前已经身首异地的死灵法师，以及其尸体旁的贵族老者。

　　强烈的荒诞感扑面而来。

　　自己分明听见，面前两人发出的是不知所云的怪诞呓语，但自己就是能明白他们口中所言为何物。

　　好似能听懂两只互相呲牙的狗，所发出的狂吠一般。

　　硬要形容的话，像是自己高中时期的英语听力，听到另一种语言，大脑结合记忆，会自动对其进行翻译。

　　可自己能听懂英语是多年教育的积累，面对这种语言，沈渊却一无所知。

　　陌生的熟悉感，让人惶恐。

　　“呕——呕——”

　　前后冲突的事实为思维带来了沉重的负担，宛如服下了强烈的致幻剂。

　　如果是普通的身体，这时会爆发剧烈的呕吐，进而头痛欲裂，让人倒地不起，更有甚者会直接七窍流血死去。

　　这是窥听未知的代价。

　　但现在的沈渊并不普通。

　　被超凡改造后的身体迅速反应，黄金血液加速奔涌，腺体分泌水平骤然上升，冲击性的激素调节与被强化后的神经硬顶住了身体的负面反应，沈渊的精神在短暂的踌躇后为之一振。

　　背部机枪指向贵族老者，战术目镜锁定目标，饱和式火力打击就绪。

　　先杀了再说！

　　“对准那个老头！开火！”

　　沈渊对护教军们发出命令。

　　“哦？”

　　贵族老人随手将死灵法师的脑袋丢到一旁，打了个响指。

　　“啪！”

　　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地牢内，和自己之前半死不活的战友一样，护教军们爆炸开来，肌肉被骨骼戳破，大坨的内脏糜烂着流出。

　　只是一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护教军士兵而已，自己当年刚刚迈过神明的门槛时，就能屠戮他们五十万人，更别说现...

　　“咚！”

　　裹挟着圣光的铁拳狠狠砸在老人的脸上，灼烫感和撕裂的剧痛瞬间传来。

　　和疼痛一起传入自己脑海之中的，是困惑。

　　贵族老者转头看向给了自己一记重拳的沈渊，随即露出释怀的笑容。

　　“哦...是你啊，强大的战士。”

　　老者记得他，对方的是自己为计划准备的一个关键变量，但现在，这个变量很明显有点失控了。

　　“还记得吗，是我将你死去的身体重塑，复活了你。”

　　老者的身形突然化作虚影，离开沈渊的攻击范围。

　　“我自然也能收回我的馈赠。”

　　“啪！”

　　又一个清脆的响指响起，地牢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嗯...？”

　　在将近一分钟的沉默之后，沈渊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又抬头看向对面的老者。

　　他知道对面的老人就是当时在荒野复活自己的存在，他也清楚，对方很可能有对自己一击必杀的法术。

　　沈渊已经做好了牺牲准备，甚至连外骨骼的自爆都设置好了。

　　可现在这是...

　　在沉默之中，一股诡异的尴尬开始酝酿，双方都不敢轻举妄动。

　　“为什么我还没死...难道是有什么触发条件吗？”

　　沈渊攥紧双拳，战术目镜锁定着对面的老者。

　　如有必要，沈渊将会立刻启动黎明之锤。

　　“为什么他还没死...我不是已经驱逐了他肉体的赐福...”

　　老者心生疑虑，这还是自己的能力第一次出了问题。

　　现在的眼球向后坍缩，另一对儿纯黑色的眼球出现在老者脸上。

　　“哦...原来是这样。”

　　法力流动具象化的出现在老者的视线之中，一道明显的墙出现在了自己与面前的铁甲战士之间。

　　有什么东西中和了自己的力量。

　　而在这个世界上，能做到这种事情的，只有一个存在。

　　那位教廷的女神...

　　或者说，欺骗了整个旧世界的被遗弃者。

　　“可她为什么对这位战士如此偏爱？”

　　老人看着沈渊的面孔，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你是...华夏人？”

　　听到老者的话，沈渊一愣。

　　对方没有称呼自己为契丹亚人，直接看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你们居然还有幸存者吗？”

　　老人轻蔑的一笑。

　　“没想到啊...引来第二次大天灾的罪人们，居然还有血脉苟活在这个世界上。”

　　沈渊被老人口中的话所震惊，听他的说法，第二次大天灾的爆发和华夏有关？

　　“你们的征途唤醒了这颗沉睡的星球，人类的统一思潮惊扰了祂的梦。”

　　“而灭亡，自然是你们咎由自取。”

　　“本来，我复活你，是想为我的计划留下一个变量。”

　　“毕竟强大的战士，总能造成强大的混乱，这对我接下来的计划有利。”

　　“但现在看来，我不能让你活下去了。”

　　“旧世界的罪人。”

　　“愿混沌，充满世间！”

　　随着老人的呼喊，数十枚血肉卵胚从护教军们的尸体上凝结而出，迅速发育，膨胀，碎裂，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悬浮的裂缝。

　　金边黑袍的士兵从裂缝中走出，没等沈渊做出反应，子弹与火箭弹构成的弹幕已经呼啸而来。

　　“造门者！”

　　老者非常清楚，如果让沈渊活下去，这个世界一定还会遭受天灾的袭击。

　　“这一次，是为了人类。”

　　“我必须扼杀秩序的星火。”

　　沈渊迅速展开反击，袖箭导弹与35mm榴弹炸出一条火力隔离，沈渊借此向后闪身，操作背部机枪对造门者士兵进行精准点杀。

　　但和之前一样，这些造门者士兵根本不是人类，在他们的战术服和全包式头盔之下，是一团团扭曲的血肉怪物。

　　“咚！”

　　一只血肉怪物蛮横的撞上沈渊的外骨骼，电机伺服陡然增力，沈渊抓住怪物两侧，用力向两边撕扯。

　　“哒哒哒哒哒！”

　　背部机枪由上至下扫射，手中的血肉怪物被硬生生扯成两半，鲜血喷洒而出，为沈渊的外骨骼平添了一股永不消逝的腥气。

　　“来啊！”

　　随行而来的护教军们都已牺牲，沈渊独自一人站在数十只血肉怪物面前，看着他们翻滚，融合，变为一座无形的肉山。

　　子弹每分每秒都在消耗，袖箭被沈渊全部打出，35mm榴弹也所剩无几。

　　可面前怪物的恢复力堪称无解，这根本就是一座蠕动的肉山，不存在防御，但也不存在弱点。

　　想要击杀他，除非使用足以削平山岳的力量。

　　但这种力量，沈渊只能打出一次。

　　[正在启动黎明之锤]

　　沈渊向被自己安置在后背槽位内的小队基站摸去，一根激光指示器被他握在手中。

　　“滴！”

　　[链接中...]

　　[正在接收打击请求...]

　　[执行发射程序...]

　　[打击倒计时：10秒]

　　[10]

　　肉山蠕动着向沈渊倾碾而来，一张扭曲的大嘴骤然撕裂开来，布满崎岖牙齿的柱状口器从其中伸出，试图吞噬沈渊。

　　[9]、[8]、[7]

　　臃肿的肉山却拥有远超自己想象的移动速度，沈渊大踏步的向后撤退，可身后的肉山如同海啸一般流动着向自己淹没而来。

　　[6]、[5]

　　“快啊！”

　　[4]、[3]

　　“咚！”

　　一记从后背袭来的重击将沈渊击飞出去，可随后，蛙舌一般的触手从肉山的深处猛的弹出，抓住沈渊，将他拉入自己的口中。

　　“我跟你爆了！”

　　[2]...

　　[1]！

　　[目标锁定，请按下扳机]

　　“咔哒。”

　　被肉山包裹的沈渊毫不犹豫的按下扳机，1.3毫秒后，由近地轨道发出的激光束从天而降，击穿地牢所在的山地，红衫巨木一般的粗壮激光蒸发着吞下沈渊的肉山。

　　“呜呜...呜呜...”

　　沈渊听到一阵哭声，循声望去，一片黑暗之中，有一个抱膝哭泣的瘦小身影。

　　听到沈渊的脚步声，她转过头来。

　　“你是...华夏人吗？”

　　对方这样问道。

　　（肉山，来自暗黑地牢boss-无形之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