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水。

　　昏暗的房间里，林椿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缓缓睁开双眸。

　　黑暗中，那双明眸流转着九彩琉璃般的光晕，极为绚丽。

　　她秀眉微蹙，咽喉有些干涩，想要起身找水，却因浑身酥麻无力而动弹不得。

　　这都怪她太过放肆，尤其是在情动时唤出那声“夫君”之后。

　　“小坏胚……”

　　林椿咬着唇轻嗔。

　　哪怕小坏胚的动作已经足够温柔怜惜，却还是经不住不知疲倦的折腾。

　　若非她频频摇尾乞怜，恐怕彻夜都不得安生。

　　想到这里，她瓷白的脸颊泛起红晕，指尖轻轻抚上少年熟睡中的俊颜，眼中闪过一丝不舍：“你要早说喜欢我这般唤你……”

　　“或许…还能多听几回。”

　　九彩光晕在她指尖凝聚，随着一声轻叹，化作流光没入陈言眉心。

　　林椿倾身在他额间落下一吻，喃喃道：“再见了…小坏胚……”

　　那张精致的瓜子脸强撑着露出释然的笑容，可微微发抖的指尖却出卖了她的故作轻松。

　　【你这是……打算走了？】识海中，另一个声音带着担忧响起。

　　“我在下毒罢了。”林椿冷声回应。

　　【下毒？】那声音轻笑，【就算我看不见听不着，可我们情绪相通，你怎么骗得了我……你只是把小言麻醉了吧？】

　　林椿轻抿了下唇，倔强道：“我只是按你所想的去做罢了。”

　　【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那声音带着几分揶揄，【刚才你的情绪可是欢愉的很！能这么欢愉，肯定是在跟小言做……】

　　“要不现在换你来再跟他做一遍？”林椿俏脸微红，羞恼地打断。

　　【别生气，是姐姐的话…我不介意。】那声音软了几分，【现在是你的时间，我们说好的。】

　　“不换的话，我可真走了！”

　　林椿支起身子，软被从她光洁的肩头滑落，露出莹润如玉的肌肤。

　　她快速穿好衣裙，却迟迟等不到回应，忍不住在识海中质问：“你想清楚了？就这样把他让给别人，甘心吗？”

　　【你不是也说……要给小言下情毒，一起远走高飞的吗？】

　　林椿呼吸一滞，有种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恼火，没好气的回：“那是对你说的！这具身体是你的，选择权在你！”

　　【怎么会是我呢……】那声音温柔却坚定，【选择小言的…明明是你啊。】

　　“……”

　　林椿怔住了，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她想起师尊陈浮生语重心长地与林馨商议婚事的场景。

　　那时义母中毒昏迷，师尊准备远赴南星域寻找传说中能解世间万毒的仙药——三光青莲。

　　临行前想撮合林馨与陈乾。

　　那时的陈乾天赋卓绝，待人温润，是玄医阁众星捧月的二少爷。

　　加之大少爷常年在外，三少爷陈言又天赋平平，未来玄医阁阁主之位几乎非陈乾莫属。

　　可就是这样完美的良配，林馨丝毫生不出一分好感，其根本原因，便是林椿看穿了陈乾的本质。

　　与其跟一个伪君子作伴不如选择待在一个废柴身边，至少不会被当做玩物，任之亵玩。

　　那是她第一次干预林馨的选择……

　　而今晚，是第二次……

　　“最后一次问你…”林椿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微微发颤：“要不要带他一起走？”

　　【我何尝不想呢…可谁又愿意与一个毒物作伴？况且，强行将他带走，哪怕种下情毒，让他只爱我们……那样的他，还是我们爱的小言吗？姐姐……其实你也不想这样，对吧？】

　　林椿眸光闪烁，没有再回答。

　　她身形化作九彩流光消失在窗外。

　　转身的刹那，她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多看一眼——生怕多看一眼，就会动摇决心。

　　庭院内，两道身影静立等候。

　　灵佑垂手而立，神色恭谨；墨非晚则倚着轮椅扶手，指尖轻轻敲击着木质扶手，发出细微的“嗒嗒”声。

　　夜风拂过，卷起几片落叶。

　　林椿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庭院中央，月光洒在她身上，勾勒出修长丰腴的轮廓。

　　她站定时，裙摆微微晃动，像是被风吹皱的湖面。

　　“我还以为你不打算走了呢……”墨非晚唇角微扬，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

　　林椿秀眉一挑，“你有不用让我走的办法？”

　　墨非晚一怔，随即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收敛笑意，微微低头：“没有……抱歉，是我失言了。“

　　她察觉到林椿情绪不稳，便不再多言，只是侧首朝身后的灵佑轻轻颔首示意。

　　灵佑会意，上前一步，双手捧出一枚精致的灵戒，恭敬递上。

　　林椿接过，灵识一扫，明眸中顿时闪过一丝讶异。

　　——里面的东西，未免太过丰厚了些。

　　堆积如山的灵石，大部分都是上品，仅有少量下品灵石，显然是考虑到“找不开钱”而特意准备的。

　　除此之外，生活用品、飞行灵器、随身房屋、阵法图、符箓……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几样她只闻其名、却从未见过的珍稀之物。

　　她抬眸，再次看向墨非晚时，眼神不由得柔和了几分。

　　小言若是跟她在一起……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时间紧迫，只准备了这么些东西，还请见谅。”墨非晚语气平静，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么些？林椿点点头：“够了。”

　　墨非晚见她收下，便继续道：“近来火狩卫巡视频繁，灵舟无法进入千重山脉。出了无双城后，你朝西南方向行一千里，可在大乾王朝边城找到墨家庄，出示这枚灵戒，他们会安排你离开东星域。”

　　“谢谢。”林椿声音很轻，却透着几分真诚。

　　她心里清楚，林馨之所以答应墨非晚留在陈府，正是因为后者早已得知血冥宗一事与她有关，并愿意出手相助。

　　但能做到这一步，已经不仅仅是帮忙那么简单了。

　　她不知道墨非晚真正的目的，可这份情谊，值得她道一声谢。

　　“应该的。”墨非晚微微一笑，语气温和：“路上小心。”

　　“恩。”

　　林椿应了一声，移步欲走。

　　然而，行至墨非晚身前时，她脚步微顿，侧首低声道：“替我照顾好小言。”

　　“啊？”

　　墨非晚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林椿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夜色中。

　　她眨了眨眼，茫然地歪了歪头：“她糊涂了吧？我一个四肢不健全的盲人，怎么照顾陈言？”

　　灵佑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主人明明很聪明，可偏偏在某些事情上，迟钝得令人无奈。

　　她最终没有点破，只是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主人，我们这样……会不会太过冒险？”

　　“冒险是肯定的。”墨非晚从袖中摸出一块蜜饯，慢悠悠地塞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

　　“刚才的灵戒是二姨准备的，她其实十年前就备好了，只是没有勇气踏出那最后一步。所以，她想帮助比她更勇敢的人，跨出这一步。”

　　说完，她又往嘴里塞了一块蜜饯，眉眼弯弯，语气轻快：“当然，我也不会做亏本买卖。鹤阁主可是答应我，终生蹭饭的权利了。”

　　“况且……我也想看看，我能不能替她人改命。”

　　墨非晚抬头望天，声音里多了一丝期待。

　　……

　　千重山脉。

　　天光尚未破晓，山林间弥漫着乳白色的雾气，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

　　林椿的身影如一道流光划破云雾，忽地在一座山峰驻足。

　　她纤指微曲，九彩灵光在指尖流转，猛地朝身后虚空一抓。

　　“轰——”

　　十里开外，一只巨大的九彩光爪凭空显现，将那片空间硬生生捏碎。

　　浓稠如墨的黑雾从破碎的空间中喷涌而出，又迅速凝聚成一道人影。

　　“啧啧啧……”

　　黑雾中传来阴森的笑声，李守云那张惨白的脸渐渐浮现，“姑娘好大的火气，一出手就要取人性命？”

　　林椿瞳孔微缩，显然没料到会在此处遇见此人。

　　她红唇紧抿，眼中寒芒乍现——这个曾经重伤过小言的家伙！

　　“废话少说！”

　　她冷喝一声，眸中九彩琉璃之光骤然暴涨，化作两道匹练般的虹光撕裂长空。

　　所过之处，连空间都被腐蚀出狰狞的裂痕。

　　“噗嗤！”

　　虹光瞬间洞穿李守云的胸膛，琉璃怨毒如附骨之疽般在他体内蔓延。

　　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转眼间就要化为虚无。

　　“有意思……”

　　黑雾再次翻涌，李守云的身影竟在远处一棵古树上重新凝聚。

　　这次重组的速度明显迟缓了许多，那张扭曲的脸上却露出狰狞的笑容。

　　“好强的毒性……难不成…是琉璃万毒体？嘿嘿嘿嘿…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林椿心头一沉。

　　两次出手都未能将其彻底消灭，这绝非寻常修士能做到的事。

　　“邪魔…”她突然想起小言曾经的警告，心头警铃大作。

　　之前陈言为了以防万一，还特意跟几女讲过邪魔的特点和能力。

　　并嘱咐若是秽芽邪魔，可尝试击杀；若是渊胎邪魔，尽早逃离；若是噬道茧邪魔，那就只能等死了。

　　从李守云恢复的速度来看，必然是渊胎境无疑……

　　“既然毁了我两次肉身……”李守云的声音突然变得阴冷刺骨：“那就用你的躯壳来偿还吧！”

　　浓稠如墨的黑雾骤然从李守云体内喷薄而出，瞬间吞没了整片山林。

　　雾气翻涌如滔天巨浪，遮天蔽日地朝林椿席卷而来！

　　林椿瞳孔骤缩，纤指迅速结印，九彩灵光在掌心急速凝聚。

　　她猛地抬手，娇喝一声：“破！”

　　“滋滋滋——！”

　　绚丽的九彩灵光如利剑般刺破黑雾，所过之处雾气剧烈蒸腾，发出刺耳的腐蚀声。

　　然而黑雾前赴后继，转眼间又将缺口填补。

　　“妙极！妙极！”攻势被化解，李守云癫狂大笑：“哈哈哈哈！就是这样才配得上成为我的宿主！琉璃万毒体…我要定了！”

　　林椿俏脸陡然煞白，却非因这狂言而惧。

　　一股莫名的暴戾情绪突然在心底翻涌，如毒蛇般啃噬着她的理智。

　　我不能走！我不能走！我要留下来跟小言一起！只有我配跟小言在一起！

　　那些…那些贱人都不配！

　　我要把她们统统杀光！统统杀光！

　　小言…是我的！他只能是我的！

　　谁也不许碰他，谁也不许！

　　【姐姐！快醒醒！】识海中传来林馨焦急的呼唤。

　　“闭嘴！你——”林椿厉声呵斥，话到一半突然怔住。她茫然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我…我这是怎么了？”

　　【快逃！我…我撑不了多久！】林馨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林椿猛然惊醒，抬眸四顾，李守云的身影已然消失。

　　一股寒意瞬间从脊背窜上后颈，她毫不犹豫地催动全身灵力，九彩毒雾犹如烟花般从体内绽放而出。

　　“轰——”

　　几乎同时，浓稠黑雾从背后袭来，与毒雾轰然相撞。

　　尽管琉璃怨毒腐蚀性极强，但在仓促应战下，终究难敌源源不断的黑雾侵蚀。

　　“呼呼呼——”

　　黑雾如潮水般层层包裹，转眼间便将林椿彻底吞噬。

　　李守云的身影在雾边显现，面目扭曲得不成人形。

　　他疯狂地抓挠着自己的头皮，黑雾缠绕的指尖在发间撕扯，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该死！该死的双生并蒂魂！”李守云歇斯底里地咆哮，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该死！该死的！好不容易找到的完美容器……居然无法……”

　　说到一半，他突然停下动作，猩红的眼眸死死盯着雾中那道模糊的倩影。

　　片刻后，他猛地转头，视线穿透重重黑雾，望向遥远的身后。

　　“哈哈哈哈……”李守云的笑声阴森可怖，嘴角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弧度：“既然如此，不如看一出好戏……”

　　他兴奋地搓着双手，“妙极！妙极啊！”

　　声音突然拔高，又强行压低：“你会怎么选呢？我未来的宿主……”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颤抖得不成样子，像是压抑着某种病态的兴奋，“啊！我真是太好奇了……”

　　他用力掐着自己的手臂，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要忍耐……结果…要有耐心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