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文山见我们心意已决,也不再强求,郑重地收起大洋,拍着胸脯保证:“您二位放心!有我罗文山在一天,定保那些街坊衣食无虞!南迁之事,我也会与荣三爷、穆掌柜商议,必当安排妥当。”
告别了罗文山,在穆长青的龙昌货行,情形也大抵相同,穆掌柜听闻我们要走,亦是唏嘘不已,对运河除妖、寻回货船之事再三拜谢。我们同样留下了嘱托,穆长青慨然应允,表示会与罗文山通力合作,照拂好小院众人,并承诺会为谢秀莲姐弟的未来铺路,若有需要,可安排他们去南方分号历练,不管是广东还是香岛,那边也有生意。
当骡车再次碾过积雪,回到南城小院时已是暮色。
院门虚掩着,透出温暖的灯光和人声,推门进去,只见堂屋里灯火通明,刘大娘、冯氏抱着孩子、荣三爷、王栓子等伙计,还有谢秀莲和小烟子,全都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吃饭,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桌上摆着丰盛的饭菜,却无人动筷,气氛凝重而沉默。
看到我们回来,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带着期盼,更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离愁。
“师父……”谢秀莲站起身,声音有些发颤。
二呆说道:“我们回来了,但呆不长,今天晚上就走,咱们还能聚一回。”
我环视着这一张张熟悉而温暖的脸庞,心中酸涩,面上却尽量平静:“都知道了?”
荣三爷点点头,声音低沉:“罗掌柜和穆掌柜都派人来传过话了,周先生,于二爷,您二位当真今夜就要走?”
“嗯。”我沉声道:“路找到了,该回家了。”
屋内一片寂静,只有火盆里炭火噼啪的轻响,刘大娘和冯氏的眼泪无声地滚落下来,王栓子等人紧握着拳头,眼眶泛红。
“都别哭丧着脸!”二呆粗着嗓子打破沉默,努力挤出笑容道:“这是好事!我们哥俩找到回家的道儿是喜事,天下没不散的宴席,来来来,吃饭,最后一顿饭,都给我吃高兴点,刘大娘,您熬的腊八粥还有没?再给咱盛一碗。”
这顿饭,吃得百味杂陈,饭菜很香,是刘大娘和冯氏精心准备的,席间二呆努力讲着笑话,王栓子也附和着说起码头上的趣事,试图冲淡离别的哀伤,但每个人的笑容背后,都藏着深深的不舍。谢秀莲默默地为我们添饭布菜,小烟子则紧紧挨着我坐着,小脑袋靠在我胳膊上,一声不吭。
饭后,众人在堂屋围坐,我将早已准备好的一个小布包交给荣三爷,里面是几件贴身带着的、相对精巧的古玩,有鼻烟壶什么的,都是刘歪嘴赠送的礼物,好几眼是他老娘托他带给我的,都是王府物件,还有几张誊写的觅宝门更深一层的口诀和几道实用的护身符咒。
我说道:“三爷,这些您收好。金玉之物,必要时可做南迁之资,这些口诀符咒,闲暇时可与秀莲、晓烟参详,这院子和大家,就托付给您了。”
荣三爷郑重接过,用力点头:“周先生放心,荣某定不负所托。”
我又看向王栓子等人,一一叮嘱,最后目光落在谢秀莲和小烟子身上。
谢秀莲拉着弟弟,再次跪倒。
这一次,她没有哭,只是深深地看着我和二呆,眼中是无比的眷恋,更是属于觅宝门人的那份沉静与坚定。
“起来。”我扶起他们,看着谢秀莲清澈却已显坚韧的眼眸,看着小烟子懵懂却隐含慧光的小脸,我笑着说:“记住为师的话,身如青松,志比磐石。好好活着,把本事传下去。”
“嗯!”姐弟俩用力点头,声音哽咽却清晰。
小烟子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塞到我手里,仰着小脸,认真地说:“师父,这是我今天在院子里捡到的,最好看的一块石头,送给你。想我们的时候就看看它。”
那是一块普通的鹅卵石,被雪水冲刷得光滑圆润,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我心头一暖,紧紧握在手中:“好,师父收下了。”
子夜将近,寒意更深,院中积雪映着清冷的月光,众人簇拥着送到院门口,没有更多的话语,只有无声的凝望和强忍的泪水。
“都回屋吧,夜里冷。”我最后看了一眼这承载了数月温情的小院,看了一眼灯火下每一张熟悉的脸庞,狠下心肠,转身与二呆并肩,大步踏入胡同的黑暗之中。
身后,传来压抑不住的、低低的啜泣声,还有谢秀莲带着哭腔却无比坚定的呼喊:“师父!二叔!一路平安!”
声音在寂静的寒夜里回荡,久久不散。
我和二呆没有回头,脚步却异常沉重,骡车在胡同口等候,载着我们,驶向那夜色中的礼亲王府,驶向那未知的归途。
身后,是1927年风雪飘摇的北平,是刚刚点燃却不得不匆匆告别的觅宝薪火;前方是时空的裂隙,是阔别已久的1990年,是等待归家的漫漫前路。
没用刘歪嘴带路,我们已经到了礼王府,到了那后院花园,找准了那只有我能感觉出轮廓的黑影,我屏气凝神,之后说道:“二呆!站到我身后。”低喝一声,体内黑牙之力再无保留,如同沉睡的火山轰然爆发!不是为了攻击,而是为了感知、捕捉、锚定这转瞬即逝的时空涟漪。
我的双眼瞬间被纯粹的黑芒吞噬,视野中的世界褪去了所有色彩,只剩下能量的流动与结构的本质。
那无头残影在纯粹的湮灭能量中不再是一个模糊的人形,而是由无数细密、疯狂震颤的黑色能量丝线构成的、一个极其不稳定的能量漩涡,漩涡的中心,正是那脖颈断裂处,那里空间的扭曲最为剧烈,如同一个微型的、即将崩溃的时空裂隙。
与此同时,一股源自这漩涡核心的、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引力,似磁石般牢牢地牵引着我体内同样源自时空乱流的黑牙之力,它指向的,并非某个具体的地点,而是一种?怎么说呢?频率?一种属于我们原本时代独特的时空波动频率。
回去的路,就在这崩溃的漩涡中心。
“哥,我怎么感觉有东西散发着吸力呢?但地上的尘土冰碴都没动。”二呆在我身后发出不解的疑问,他体内的黑水心残留邪能似乎也能被那漩涡吸引,正不受控制地外溢,与那无头残影产生剧烈的能量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