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赖子回到毛栗屋场,闾有福和万氏见二赖子、姚梦琪和莫若雨安然无恙地回来了,很是高兴。
可二赖子心情不好,因为这一次出征,羊角卫国队损失很大,不但基本人人带伤,还阵亡了五十一个弟兄。
二赖子带着姚梦琪首先去了毛栗屋场阵亡弟兄闾德仁家里慰问,二赖子一进去就“扑通”一声向闾德仁的父母跪下了,见二赖子跪下了,姚梦琪也跪下。
二赖子低着头说道:“仲忠叔,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德仁兄弟。”
闾仲忠夫妇赶忙扶起二赖子和姚梦琪,闾仲忠说道:“伢子,生死有命,再说这怎么能怪你,要怪也只能怪小鬼子,要是他们不跑到我们国家来,我的崽也不会丧命。”
听说二赖子向失去儿子的闾仲忠下跪告罪,昌德大嗲和那些失去儿子的父母来到闾仲忠家里,昌德大嗲拄着拐棍,颤巍巍地对二赖子说:“伢子,你不可这样,打小鬼子哪能不死人,你这样就是把我们自己屋场的人看轻了,我们都是屈原的后代,我们毛栗屋场的伢子是打小鬼子死的,是为国家死的,是为我们毛栗屋场死的,他们的死是值得的,他们不愧为屈原的后代,我们以他们为骄傲!”
其他死去儿子的父母也说:“是呀,昌德大嗲说得对,你带着他们是打小鬼子,他们死了是小鬼子欠我们的血债,我们怎么能怪你呢?”
二赖子为自己家乡的父老乡亲如此深明大义深受感动,他站在众乡亲面前大声说道:“好,我不跪,我一定带着护村团好好训练,带着他们杀更多的小鬼子,为我们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二赖子叫姚梦琪给每个阵亡兄弟的家庭发放二百块光洋的抚恤金。要依他的意思每人非得发五百块不可,可阵亡了那么多兄弟,他拿不出那么多钱来,况且还得养活从长沙带来的弟兄们。
但村民们都坚不肯收,他们说:“这钱留着打小鬼子用。”
昌德大嗲也劝道:“你们家为了毛栗屋场已经散尽了家财,你就领了大家的好意,让他们也为毛栗屋场做点贡献吧。”
见大家坚不肯收,二赖子也只得作罢。
接着做了五十一块牌位安放在祠堂里,为阵亡的弟兄们做了七天七夜的超度道场,在祠堂里也像前一次一样祭奠了阵亡兄弟的英灵。
所有阵亡兄弟都安葬在毛栗山上,安葬好了,护村团排着队伍朝天鸣枪,为英灵们送行。
忙完这一切,已经是10月20日了,二赖子看报纸知道小鬼子已经全部退回到新墙河以北,第52军覃异之的部队追过了新墙河,并先后乘夜袭击了西塘、临湘桃林的小鬼子,但后来也退回到了新墙河。10月16日,第九战区部队全部恢复到战前所在位置,日军也在原出发地域重新设防。
至此,第一次长沙会战结束了。
二赖子估计耽搁了这么多天,小鬼子早跑了,就让参加会战的团员们休息几天,因为这一阵大家实在太辛苦了。
二赖子始终担心廖伟东的伤势,这几天忙得四脚朝天,又听龙雅静说廖伟东伤已经大好,也就没抽出时间去看他。
现在有了空闲,二赖子就来到廖伟东的房间里,一进门就嚷道:“东北你个瘪犊子玩意儿好了还躺在床上!”
廖伟东就要爬起来却被坐在一旁的龙雅静按住了,说道:“不准动!”
廖伟东只得重新躺回去,苦着脸说:“你看看,哪是我不起来。”
二赖子嘻嘻笑道:“你是在享艳福还不知好歹。”
龙雅静脸一红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廖伟东也嗤道:“你个臭赖子什么话都让你说了!”
二赖子走近去打趣道:“你们一唱一和的就不要当着我的面了,快让我看看好了没有?”
说着就掀开被子察看起廖伟东的伤处,见只是有点伤痕未褪,就说:“再休息几天就差不多了。”
廖伟东说:“其实根本就不痛了。”
二赖子对龙雅静笑道:“龙姐姐,你管东北管得得也太严了吧。”
龙雅静轻声道:“我是害怕他伤口撕开了嘛。”
二赖子笑道:“那行,你要害怕就让他躺着。”
龙雅静脸一红,却见莫若雨拿着一封电报进来了。
莫若雨问:“东北你还没好?”
廖伟东说:“我早好了。”
莫若雨莫名其妙:“那你还躺着?”
二赖子眨眨眼笑道:“龙姐姐不让他起来。”
莫若雨在廖伟东肩膀上一捶,嘻嘻笑道:“东北你有人管了?好事!”
龙雅静羞涩难抑,轻声咕哝道:“你们都取笑我。”
二赖子笑道:“好了不取笑你,莫姐姐有什么事?”
莫若雨说:“哦,赖子哥,薛长官请你去长沙,说是要嘉奖卫国队。”
二赖子看了电报就对廖伟东和龙雅静说:“长沙东北你去得了不?去不了有奖金我们代你们领。”
廖伟东连忙说:“去得了去得了。”
龙雅静望着廖伟东说:“去长沙那么远,你不能逞能!”
二赖子看龙雅静一脸关切的样子,就说:“龙姐姐你也不要太担心,活动活动好得更快。”
龙雅静断然道:“那也不行!”
二赖子笑道:“那好吧,东北你就听龙姐姐的,再休息几天,龙姐姐你也不要去了,你还得照顾东北。”
龙雅静说:“好吧。”
第二天一早,二赖子就带了参加会战的那三个小队去了长沙。
马上就是双十节了,双十节是中华民国的国庆节,二赖子带着参战的羊角卫国队在大街上行走时却看到,长沙城虽然仍满目疮痍,但沿路在被毁的废墟上搭起了好几座巨大的牌楼,在这些用苍松翠柏和鲜花缀成的牌楼上,镶嵌着“庆祝国庆暨湘北大捷”几个金色大字。
第一次长沙会战,从1939年9月14日开始至10月16日结束,共一月余。日寇为达到对国民政府诱降和军事打击的目的,集中10万兵力从赣北、鄂南、湘北三个方向向长沙发起了进攻。第九战区代司令长官薛岳为保卫长沙,采取以湘北为防御重点、“后退决战”、“争取外翼”的作战方针,调动30多个师和3个挺进纵队,共约24万多人参加此次战役。最终中国军队伤亡4万余人。日寇伤亡3万余人(中方估计)。
此次战役,日军雷声大雨点小,其预定的“将粤汉方面中国军队主力消灭在汨罗江畔”、“挫伤其继续战斗的意志”的图谋并未达到,中国军队利用地域广大、地形有利等条件,诱敌深入至纵深地带,予以阻击、侧击、伏击而歼灭之这种以阵地防御与运动攻击、游击袭扰相结合的战法,是符合持久战的战略方针的。此战中国军队既保存了实力,又未丧失空间,给予小鬼子以重大打击和消耗,挫伤了其锐气,使小鬼子普遍产生了厌战情绪,小鬼子最终只得狼狈退却。
虽然薛岳这次采取逐次抵抗诱敌深入的作战方针没有完全实现,但中国军队也算是一次胜利,中国军队粉碎了小鬼子妄图消灭第9战区主力的阴谋,坚定了全民继续抗战的决心和必胜信心,坚定了广大官兵的抗战意志。
战场硝烟还没散尽,全国各大报刊的报道都在热烈传送着胜利的喜讯。
几天中,薛岳收到大量贺电,有军委会的,国民政府的,还有蒋介石、党政要员、社会名流的贺电、贺信等。
国民政府的电文是:“薛长官伯陵勋鉴:此次寇犯湘北,关系战局綦重,薛长官指挥有方,所部忠勇效命,歼除顽敌,保障全湘,捷报传来,举国欢欣,应即复电嘉慰,并饬传谕所属,益加奋勉。”
蒋介石的电文是:“此次湘北战役,歼敌过半,捷报传来,举国振奋,俱是指挥有力,将士用命,无任嘉勉,所有此役有功人员,希切实查明评报,其死伤官兵,并应查报,以凭奖恤,自兹胜利初基业已奠定,我将士之责任愈重,务望勉励所部,格外戒慎,倍加努力,勿骄矜、勿懈怠,光大战绩,用集大勉,至深企盼。”
薛岳也一一复电,在上呈给国民政府各部战功卓著者和须抚恤的阵亡将士名单中,特别提到了二赖子和羊角卫国队的赫赫战功,因此,这才有这次授勋。
二赖子带着队员们赶到长官司令部后,并没有立即授勋,二赖子和姚梦琪被薛岳请进了长官部。
薛岳笑嘻嘻地说:“你们又被授勋了,连我都眼红了,可见国民政府和蒋委员长对你们是多么的重视。”
二赖子道:“难道不应该吗?”
薛岳赶忙说:“应该应该。”
二赖子嗤了一声:“授个勋有什么用,你给我十万光洋我不要勋章。”
薛岳笑道:“你钻到钱眼里去了?放心吧,钱少不了你的,现在跟你说另一件事。”
二赖子说:“什么事?”
薛岳说:“你来我的战区带兵吧,我已经呈报委员长恩准了,授予你少将军衔,暂时担任作训处长,给我训练一批新兵,如果你想带兵,将来当个中将师长军长也不是难事。”
二赖子说“我不当官。”
薛岳说:“我可是费了老鼻子劲才给你争取来的。”
薛岳却很喜欢二赖子,觉得这么年轻就这么会带兵打仗,是个难得的军事人才,但他知道二赖子不是那么好说服的,因为在万家岭他就曾想招揽二赖子,却被二赖子拒绝了。
这一次他想先斩后奏,造成既成事实,让二赖子无法推脱。
二赖子一瞪眼,嗤道:“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薛岳说:“这有什么难的,要说难,现在正是国家的艰难时期,每一个中国人都应该为国家出力,你有这个能力,你担任了这个职务,就能消灭更多的小鬼子,你理所当然地应该为了免除我们这个国家和民族的苦难做出你应有的贡献。”
薛岳冠冕堂皇的理由二赖子无法反驳,二赖子只得说:“这样吧,看在你一番好意的份上,什么师长军长作训处长我都不干,我就帮你训练新兵,而且你们什么人都不得干涉我,我不想有婆婆管着,就是你也不行。”二赖子以为这样刁难薛岳,薛岳肯定不会答应,军队是个讲究长官意志的地方,哪能任由你自由自在,凌驾于长官之上。
这个条件的确有点苛刻,薛岳也的确犯难了。
他站起来沉吟着,在地上踱来踱去。
他觉得以二赖子的能力,训练新兵这样的事丝毫没有问题,关键是他不听调度,那些军长、集团司令会怎么想,会说他处事不公,有偏袒。
但又一想,这只不过是训练新兵而已,又不是打仗,要是二赖子训练出了一支精锐之师,足够堵他们的嘴。
他走到二赖子面前说道:“行,就依你,你不带兵没关系,但作训处长你不能拒绝。”
二赖子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这个你也得答应。”
薛岳道:“你给我点面子吧,我好容易给你争取来的,你不干,委员长怎么看我?会说我儿戏,那我将来还如何带兵保卫大湖南?”
二赖子说:“这我不管,那是你的事。”
薛岳很是头疼,原以为先斩后奏二赖子就会就范,再说,谁又会真正不想当官呢?
没想到二赖子还真是个没有官瘾的人。
其实薛岳也不知道二赖子的心思,二赖子也不是不愿意为官,只是他对国民党没有好感,尤其对蒋介石没有好感,要他在蒋介石手底下做官,他还不如回去当农民。
现在他是共产党员了,党的组织是有纪律的,他不能擅自答应。
当然,他可以请示上级,但他还没来得及跟党组织取得联系,一时也不知道到哪里去请示。
因此,他这才坚决拒绝。
薛岳见他铁了心不答应,最后只得采取缓兵之计,他说:“此事等你训练好了新兵再说,到时我让你满意总行了吧。”
二赖子想了想,也就答应了,因为他想赶紧联系上组织,到时听从组织的决定再说。
二赖子问:“你有多少新兵要训?”
薛岳说:“这次各部队一共损失了三万多人马,得马上补充进来。”
二赖子说:“训练三万多新兵工作量太大,到时训练出来的新兵也就一般般,我提个建议,你干脆另外组建个新兵师,由我训练,我保证给你打造出一支精锐之师,也不要弄什么番号,隐藏起来将来可做大用。”
薛岳高兴地说:“行,我从各部队抽人。”
二赖子嗤道:“那些人战斗力太低。”
薛岳说:“你不会训练他们?”
二赖子说:“都是老兵油子,短时间内很难训练出来。”
薛岳道:“我的部队就那么不堪?”
二赖子说:“不是不堪,从这次战役来看,你的部队还是很能打的,要是战斗力还强一点,许多人就不至丧命。”
薛岳说:“好吧好吧,就依你。”
二赖子说:“兵也由我招。”
薛岳说:“可以。”
二赖子笑道:“招兵买马,训练新兵师可是很费钱的。”
薛岳说:“经费由战区出。”
二赖子笑道:“你怎么那么好说话?”
薛岳苦笑道:“我有什么办法,你就是一匹野马,我这个老虎仔也拿你没办法。”
二赖子笑道:“你打的好主意,我除了为你拼命,我还能有什么?好处都是你一个人的。”
薛岳笑道:“话不能这么说,你这不是为国为民吗?再说你训练出来的兵是要保卫大湖南的。”
二赖子道:“行了,你赶紧给我钱,组建一个师的建制很费时间,打造成一支精锐之师更费时间。”
薛岳说:“钱我马上给你,至于其他的事我就不管了。”
二赖子一瞪眼:“军饷、装备你不管?”
薛岳笑道:“这个我自然管,军饷也一分不少,装备也不是问题,正好军委会后勤部拨给了我们一批苏联援助的武器,到时少不了你们的。”
二赖子说:“这还差不多。”
羊角卫国队的队员们也换上了军装,骨干还授了衔。
授勋是在长官司令部门前举行的,薛岳亲自为二赖子和几个老队员授勋,二赖子被授予二等宝鼎勋章;姚梦琪、廖伟东、欧阳昱、赵炼石、莫若雨、被授予三等宝鼎勋章,羊角卫国队全体被授予四等云麾勋章。
并奖给二赖子一万光洋,姚梦琪等获得宝鼎勋章的队员五千光洋,另奖给了卫国队五万光洋。
还给阵亡卫国队队员每家发给了三百光洋共一万五千三百光洋的抚恤金。
薛岳对二赖子说:“反正组建新兵师还得一段时间,你带着你的队员跟我参加一个祭奠仪式吧。”
二赖子说:“在哪祭奠?”
薛岳说:“福临铺。”
二赖子说:“有人撰写挽联和碑文吗?”
薛岳一愣:“怎么,你能写?”
二赖子摇头晃脑地说:“写这个很难吗?我小妹都能写。”
薛岳来了兴致,他要看看二赖子到底是不是吹牛皮。
研墨展纸,两兄妹一显身手,竟然都一挥而就。
二赖子和姚梦琪书写好挽联和碑文后,薛岳不禁赞道:“这文彩,这字,啧啧,看不出你们两人还是文武全才!”
姚梦琪羞红了脸,二赖子却道:“还行吧。”
这一天,二赖子带着卫国队随薛岳来到福临铺。
一千多名军容整肃全副武装的士兵在烈士陵墓前挺身而立,陵墓位于青山绿水苍松翠柏之间,墓碑上刻有姚梦琪书写的一副挽联:
湖湘鏖战,三军用命,忠勇英烈垂千古;
山河蒙羞,壮士取义,浩然正气存苍穹。
碑文却是二赖子写的:
民国二十八年,倭寇大举犯我长沙,气势汹汹,穷凶极恶,我军民奋起抗争。我军将士,人人用命,个个奋勇,首阻于新墙,次阻于汨水,层层设防,步步诱敌,致敌图谋破产,无奈退却。然我数万英烈,甘冒矢石,以血肉之躯,筑起钢铁长城,鲜血洒遍洞庭湖坢,湘江岸边。我湖湘儿女,当铭记英烈事迹,继承英烈遗志,驱除倭寇,誓保家园。
英烈英灵不朽,英烈英名永存!
薛岳带着关麟征、张耀明、覃异之和二赖子等将领手托军帽缓步登上陵墓台阶,向死难英烈三鞠躬,站在陵墓前默哀。
肃立墓前的士兵们一齐向天空鸣枪为英烈们送行,枪声划过长空,在天地间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