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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隐山绞肉机

  绍佑二年九月初十,虞朝豫州毫城连市巷后街。

  空旷的隐山会比试场地之上,眼下已无活人站立其间。

  残破的尸身虽被及时拖走,但四滩颜色深浅不同的血迹,仍在默默地提醒着世人此地曾发生过的一切。

  隐山会……

  生出圈外者,败!

  死于圈内者,败!

  这第二日的比试已落幕四场,四具尸体,再加上两个伤残,便是今日目前的战果。

  四周人群犹如嗅到腥味的蝇虫,情绪亢奋地发出阵阵嗡鸣。

  喝彩、咒骂、振奋、失落……各种乱七八糟的话语彼此碰撞,仿佛战场上的金铁之声直催人心,又好似擂鼓行令邀人死战。

  接下来本该今日最后一场比试了,之所以临近结束还能让现场如此喧嚣尘上,全因前头这四局,南北两方各自胜了两场。

  虞和缙,恰恰斗了个平手……

  “要我说,缙人那边定会派出个压轴的侯官上场,咱们这边也得有所应对才是!”

  “对!切不能再让好似昨日用槊那人一般的上了……”

  “各位大人!定要派出个厉害的呵!”

  “是啊!请诸位大人明鉴啊……”

  百姓请愿之声一浪高过一浪,沉沉重叠着涌入了遮阳棚内。

  听见这些呱噪的声音,大寒厌烦地皱起眉头,心中着实不喜。

  什么时候……论到尔等黔首来教本尊如何做事了?

  但鉴于眼下情形,他还是不得不强自按捺,认真考虑起合适稳妥的人选来。

  卫国公徐元陵?

  不行,这人得留在万一之时再上。

  寿阳军镇常延寿?

  这才第二日,此时用他属实也太早了些……

  还有谁?

  大寒这边还在兀自琢磨,却不料对面南缙是毫不耽搁,径直将这最后的一轮人选给推了出来。

  竟这般快的?

  ……

  ……

  “仲郎,老哥哥还是那句话,如遇紧急当以保全自身为上啊……”

  回头瞧了眼一脸担忧的王阆,袁仲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王老哥自是一片好心,但他到底不是侯官,也从未上过战场。

  他是终究不能明白,“生出圈外者败”这句话的含义呵……

  家族、前程、名声、仕途、大缙的脸面,这一桩桩一件件,岂是偷生所能换来的?

  见对方应下,王阆还只当这年轻人终于开窍了,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

  随即,便在他的目送之下,袁仲迈开大步而行。

  他无所畏惧地走出营地,往着那一个个圆形走去。

  片刻过后,袁仲挑了个尚无比试用过,青石板干净的圆圈站定。

  刹那间,四周猛然安静下来,数不清的目光也随即汇聚到了他的身上。

  袁仲缓缓扫视一圈,随后傲然挺起胸膛大声吼道:“大缙袁仲,指名邀战绣春刀陈宁,可敢应战否?!”

  ……

  ……

  “今日第四场比试,大缙胜!”

  当广阳子道人扬声宣布结果之后,猛烈的不满声便随即冲天而起。

  这动静来得既快且狠,害得陈宁赶紧关上【耳聪目明】的同时,还不得不伸手揉了揉耳朵。

  吵死个人了……

  一想到今日过了,这“隐山牌”绞肉机还得持续八天,他便止不住有些烦躁。

  便好似两只蟋蟀相斗,各自晃须竖翅是战意十足,围盆旁观者更是呐喊助威兴致勃勃。

  可若是再放上几只蟋蟀,叫它们也做围观者……

  当是会有何种感想?

  鬼知道……

  旁的蟋蟀究竟生何感悟陈宁自是不知,也更是不感兴趣。

  但他自家,却是不喜做这角斗场中的表演者,用血腥和奋战来供他人取乐。

  在陈宁看来,若是临阵搏杀,你要杀我我便反杀回去,哪怕私下无仇无怨也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了。

  可眼下这……又算哪门子事?

  心底不喜,他这表情自然也就显得意兴阑珊,当即引来身旁徐元陵好奇。

  “陈兄,我观你好似不喜这隐山会?”

  当着明眼人的面,陈宁也不好顺口编排,只得坦诚点头:“确实不喜。”

  另一边常延寿闻言也来凑趣:“陈兄可是觉着今日这四场不甚精彩?”

  精彩?

  这鲜血四溅,断肢横飞的……

  陈宁想了想,轻声答道:“只是觉得如此这般好似被人看戏,很不自在。”

  “原来如此……”徐元陵点头,随即又说道:“可对于大多侯官而言,这毕竟既是彰显自身本事,又是为国朝立功的良机,虽说生死难料,但却兴奋得紧呢。”

  常延寿闻言也是赞同:“是啊,如此可出风头的场合,陈兄为何却要介怀?”

  是怎样的么?

  陈宁下意识转头往四周看了看,只见众多待战侯官果真或是激动,或是紧张,但唯独没有如他所想的那般厌烦之意。

  这是为何?

  转过头,陈宁独自愣神,见他这副模样,徐元陵仿佛开导一般娓娓道来。

  “或许会有那么几人是身不由己来此,但大多数嘛……当是渴盼已久了。”

  陈宁看向对方,诚恳问道:“请徐兄解惑。”

  “解惑倒是谈不上……”徐元陵微微一笑:“无非是因名利二字罢了。”

  这位国公爷虽然年轻,但毕竟身份显赫又出身高门,对于如何驱使这世人卖命,却早已是耳睹目染。

  “官职、权力、财货、修行、美色、威名……这世人碌碌,不过皆是为此而已,端是鲜有人能跳得出这桎梏去……”

  “求一份前程,挣一分荣华,搏一缕超脱!”

  “便是这当中任意一条,便足以使人忘其所以了呵……”

  “陈兄难道还以为有人能置身事外,不受其扰么?”

  因为这些,人便可变兽?

  陈宁生出念头刚要反问回去,却又猛然心头一惊,顿时熄了这打算。

  这特娘的……不就和自己前世一样吗?

  无论是在哪个世界,这人与兽的身份,不都是刹那间便可转换的吗?

  嘿!

  我这叫什么……圣母?无病呻吟?

  还是事不关己便可隔岸观火……肆意点评?

  这个世界的人做何选择如何行事,当是自有其内情所在,我又凭甚高高在上低头俯视?

  我之不喜仅是因我不喜!

  又何需探究根底,去要他人也懂我之不忿?

  行事但求己之顺畅,可依本心……即可!

  “多谢徐兄!”陈宁重新抬起头来,正待再说几句,却听对面比试场中突然有一道嘹亮声音传来。

  “大缙袁仲,指名邀战绣春刀陈宁,可敢应战否?!”

  斗盆已开,一只蟋蟀已是先行跳入其中。

  另一只呢?

  该是做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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