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家先生死之前，念经书的语气，是不是充满了绝望？”李纯阳问道。

　　两位书童连忙点头：“对对对！我们家先生一向都是淡薄出尘的，我们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如此绝望。”

　　李纯阳心下了然……

　　昨天的孟仁大儒临死之前绝望吟诵【克己复礼曰仁】。

　　今日竹林七贤临死之前绝望吟诵【杀身以成仁】。

　　存在共同点——

　　仁。

　　儒圣思想的核心，教化世人最重要的武器。

　　为何大儒们暴毙前都在绝望呢喃和【仁】有关的句子呢？

　　他们的绝望从何而来？

　　李纯阳思索着……

　　难道！

　　他忽而反应过来，儒圣出问题了？

　　儒圣是天底下所有儒生的信仰——

　　信仰出问题了，所以，大儒们内心惊惧，失控了，吓死了？

　　要知道，修道途中，【失控】是最大的风险来源。

　　李纯阳觉得自己的推理很大胆——

　　他再次绕着现场走动，他看着竹林七贤的七具尸体，似乎摆出了某种特定的形状。

　　他腾空而起，站在青竹之上，朝下俯瞰。

　　赫然一惊。

　　七位大儒的尸体，头脚相连，经过特定的摆放，组成了一个字。

　　【大】！

　　“鹿司命！”

　　李纯阳喊了一声，“上来一看。”

　　李纯阳忽觉竹林在变小，下一刻鹿无虞已经来到身边，她看着下方，讶声道：“大？”

　　“正是。”李纯阳点头，“一个【大】字。”

　　“昨天孟仁大儒死之前，曾留下血书，是个【一】字。”

　　一、大……

　　存在什么关联？

　　看起来风牛马不相及。

　　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鹿司命，我知道你是墨家的。”

　　李纯阳坐在竹枝上，思忖道，“墨家和儒家是不是不太对付？我想问你，你怎么看儒圣？”

　　鹿无虞思考了半晌：“虽然妄议圣人不太合适，但是我对儒圣的评价只有三个字——”

　　“丧家狗。”

　　“《史记》有载，儒圣活着时，穷困潦倒。传说他死之后，他的弟子日日吟诵《论语》，并开始传播儒学。在天下人浩瀚的信仰之潮中，儒圣被埋在墓中三年之后，白日飞升。”

　　“之后儒学飞速发展，更有几个朝代的皇帝罢黜百家、独尊儒学，这才奠定了儒学的地位。”

　　“但无论如何，儒圣活着时，不受待见，他也自嘲自己周游列国，便如丧家之犬。”

　　“我墨家圣人说儒圣这个人，学问很好，但是心胸气量小。”

　　“传说，儒圣和一个叫少正卯的人同时开办私学，招收学生。少正卯的课堂多次把儒圣的学生吸引过去听讲。后来儒圣做了小官，刚上任七日就把少正卯杀死，并暴尸三日。”

　　“你说祂气量小不小？”

　　“……”

　　“咔嚓”！

　　竹林里忽然平地响起惊雷，一道闪电划过苍穹，击中了不远处的一棵巨大樟树。

　　那樟树顿时火冒三丈，燃气熊熊大火。

　　“你看——”

　　鹿无虞淡淡道，“儒圣听到我说他坏话了，降下个神雷警告我。”

　　李纯阳也被吓了一跳：“不至于吧。”

　　鹿无虞轻笑：“看看黄东水，你就知道儒家的根早就烂了。”

　　李纯阳跳下青竹：“是时候拜访一下黄东水了。”

　　————

　　李纯阳再次来到黄山书院的时候，却得知黄东水又回老家了。

　　老家……李纯阳想起来了，黄东水和黄梨是一个村的。

　　他记得自己从那个卖茶水的老板那里得知，黄梨的继父每日都给黄山书院送菜，后来还花钱送黄梨去读书？

　　难道是来的黄山书院？

　　黄梨……黄东水……书院……少女失踪，好像一团迷雾。

　　目前看来，大儒暴毙案和少女失踪案是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的。

　　只是还没找到两个案件的共通之处。

　　黄梨……黄庭子说不定知道些信息。

　　他意识进入九州，便看到黄庭子正在给灵田浇水。

　　“黄庭子，我问你，你掳走黄梨的时候，她多少岁？”李纯阳问道。

　　黄庭子嘿嘿一笑：“十五岁。”

　　对上了！

　　少女失踪案的卷宗里，一岁至二十九岁的都有，只差十五岁。

　　李纯阳意识回归，出了黄山书院，沿着新安江朝东走去。

　　黄家村在新安江大拐弯处，李纯阳赶到的时候已近傍晚。

　　村子里灯光点点，炊烟袅袅。

　　“老板，还有茶水喝吗？”

　　李纯阳看到大樟树下的那位热情的大婶，正在收摊了。

　　大婶本来想说没有了，可是抬起头来一看，愣了一下：“是你呀！”

　　李纯阳微笑：“对啊，大婶还记得我呢。”

　　大婶连忙倒了一杯茶水递过来：“你长得这么好看，过目不忘，嘿~小道士，这么晚了你还在赶路，去哪？”

　　李纯阳接过茶水一饮而尽：“嗯……是来找黄东水院长的。”

　　大婶一愣：“黄院长？我上午看到他的确来了村里，不过下午好像过江进山了。”

　　进山？

　　李纯阳目光越过新安江，看向了暮霭沉沉中的重重山脉。

　　黄东水大晚上的去山里，干什么？

　　李纯阳摆出最灿烂的笑：“大婶，我十分仰慕黄院长，您能给我说说他的事吗？”

　　“哎呀！”

　　大婶拉着李纯阳坐下，“你可算问对人了，我可是黄院长的邻居，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

　　“要说黄院长，还真是有点传奇色彩的。”

　　“三十年前吧，那时候是黄院长的爹娘结婚五年了，但是一直都怀不上孩子。没办法，两口子就去山中禅寺求子。嘿，你别说，禅寺真的很灵。”

　　“黄院长的母亲回来就怀孕了。”

　　“但这一胎可是怀了整整两年呢。”

　　“而且黄东水院长生下来的时候，天空中出现了好看的莲花呢！大家都说是祥瑞！”

　　“但是他母亲难产死了，父亲进山打猎也失踪了。可怜这孩子生下来就成了孤儿……不过呢，村子里都是好人，黄东水院长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十岁那年，被大儒看中，带进了黄山书院。”

　　“后来读书大有长进，竟成了书院院长。”

　　“这可是我们黄家村的骄傲呢。”

　　“……”

　　禅寺……李纯阳听到了关键信息。

　　黄东水是他父母去禅寺里求子求来的。

　　大儒、少女、禅寺……李纯阳觉得自己似乎抓到了某条线索。

　　李纯阳目光望向山中：“大婶，黄院长父母求子的禅寺叫什么？”

　　大婶又给了李纯阳斟满茶水，笑道：“栖霞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