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句鬼母已成，如同压倒周程神经线的最后一根稻草一般。

　　恍惚间，他脑海中闪过自己和晴天初次见面的场景。

　　他依稀记得，对方天生便爱笑。

　　也极容易害羞，有时候只是不经意间的一句夸赞，便弄得她满脸羞红。

　　她喜欢花花草草，但更爱祸祸它们......

　　而这些零碎的记忆碎片没多久，就又转变为了他和张豹喝酒吹牛时的场景。

　　张豹总爱听他讲一些被自己胡编乱造过的故事。

　　如什么，三国吕布开着虎式战三妞、梁山好汉斗天宫。

　　每次听到兴头处，他都会说：“那你看俺老张比那些故事中的人物如何？”

　　周程也总会回怼对方：“你？还是算了吧，你除了成天会想着法扣我点酒钱，也就欺负欺负老百姓”

　　张豹则每次都会因为这句话而急了眼。

　　“胡说！我这不也是没办法么！手底下那么多兄弟，总要让他们有的吃，有的穿吧，再说，我不也如实照做，护他们平安了吗？”

　　周程最后则会哈哈大笑道：“哈哈，我说老张，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大的危险？”

　　最后张豹会被他这句话给怼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只能低头闷声喝酒。

　　可不管如何，张豹总会在自己有事相求时，会第一个站出来。

　　而这些记忆碎片，没多久又开始泯灭消散。

　　在紧接着出现的便是，袁魁刚的身影。

　　两人相识并不久，甚至满打满算也不过两三天而已.....

　　哪怕初识时，对方还是疯癫的状态。

　　但自清醒后，对方就几乎是对自己掏心掏肺。

　　不仅助自己成了八等，还倾囊相授，许诺将他毕生心血，有关仪式的书籍交给自己。

　　更愿为了自己，站出来和一个背后明显有大势力的秦剑尘抗衡。

　　就连庆窈的影子，也模糊间，出现在了其中。

　　“厉害，感觉你天生就是个做守夜人的”

　　庆窈在记忆中对着他竖大拇指。

　　在庆窈的身影消失后，周程便又看见了河安村那些已经死去之人的身影。

　　他们每一个浑身都生满了脓疮，被疾病折磨的痛苦不已，眼中也满是渴求的神色。

　　“你报了仇，但我们呢？谁又.....愿为了我们.........”

　　这些记忆不断交织，重叠在一起，然后泯灭。

　　“守夜人.....守夜人......天生就是做守夜人的？可我，为什么谁也守不住.........为什么...为什么....谁有罪？护谁？判谁？”

　　“难道，这便是守夜人的宿命吗？守夜人，不久命，靠近者死.....”

　　周程口中喃喃低语。

　　不，他不愿意相信。

　　可张豹的死是事实，袁魁刚的死，也是。

　　晴天化为鬼母，也是。

　　就连庆窈，更是生死不知。

　　而那些化作冤魂的人，又被害死了的成安县百姓，他们的死，也是事实。

　　无数情绪淹没周程，让他矛盾无比。

　　浑身更是因此而不断抽搐了起来。

　　但没多久，他的眼前，就渐被血色浸染，似隔着一层猩红的毛玻璃。

　　那是人皮鬼在蚕食他的视觉神经。

　　而周程的理智也在从摇摇欲坠，转为了彻底崩塌。

　　脑内翻涌着沸腾的恨意，像硫酸般腐蚀着他的神经，烧灼着他的五脏六腑。

　　极端情绪在他颅骨内撕扯，如同饿狼争夺腐肉。

　　就连许堂医癫狂的笑声刺入耳膜，也如同隔着一道厚重的铁门。

　　因为周程早已沉入恨意的深海，千字咒的墨色痕迹，在他皮肤上如风中残烛般明灭。

　　同一时刻，周程嘴角扭曲成一个非人的弧度，关节发出错位的咔响。

　　“守夜人守不住夜，杀猪匠杀不尽猪，那就让恨火焚尽旧我！”

　　周程咆哮叫喊了出声，理智彻底丧失！

　　转瞬间，他的身子，便消失在了原地。

　　当周程的影子笼罩许堂医时。

　　许堂医的笑声就突然卡在喉咙里。

　　因为一只青筋暴起的手掌，如铁钳般扣住了他的头颅。

　　而周程的另一只手，则掐进对方颤抖的肩胛。

　　紧接着，便是一声肌肉纤维断裂的闷响，和脊椎脱离关节的脆响。

　　伴随着声音的还有那喷溅而出的温热血柱！

　　血液倾洒了一地，也溅了周程一身，将他浇成一个血人。

　　咚！

　　许堂医的头颅落地，在地上打了个转。

　　凝固的笑，仰面朝着黑沉的天空。

　　“脏...太脏了...”周程的声带里挤出砂纸摩擦一样的声音，“这些在泥潭里打滚的畜生...真的好脏”

　　同时，他的皮肤上裂开的嘴，也发出了嘶鸣，像一群怪叫的乌鸦。

　　“晴天死了！张豹死了，袁魁刚也死了！杀光所有人！！都是他们害的，吃了他们！所有人都是帮凶！”

　　“撕碎它们！嚼碎它们的骨头！”

　　“你也是共犯！你的内脏也该被掏空！是你杀了我们！”

　　“杀！杀！杀！让血把猪圈染红！”

　　“快吃了它们！都该死！全部都该死！！！”

　　那些嘴巴你一言我一语的怪叫着。

　　但周程不仅没觉得吵闹，反而觉得舒爽。

　　“对，都该死，都该死！”

　　他拿起之前掉落在地上的杀猪刀。

　　而杀猪刀在被拿起来的那一刻，杀猪刀上的恨火突然暴涨，映得周程的影子扭曲如恶鬼。

　　他踩过许堂医的血，每一步都在地上烙出焦黑的脚印。

　　就这样，周程咧着嘴，一步一步的朝着不远处怨气汇聚的地方而去！

　　.....

　　另一边，白宗林已经进行到了关键一步。

　　河安村的那些凶物，所带来的怨煞，彻底激活了化为鬼母的晴天！

　　鼎内的血液也已经彻底被其吸收殆尽，她的身体也已经完全转化为了龙足，蛟眉。

　　一身嫁衣更是殷红无比，仿佛都能滴出血来。

　　化为晴天的鬼母，漂浮在半空中，眼睛紧闭。

　　见着这一幕的白宗林，浑身都不由激动了起来。

　　“哈哈哈哈！终于要成了！！来吧鬼母！睁开眼睛！我早已为你准备好了丰富的食物！”

　　然而他话落之后，鬼母却并未张开眼睛。

　　而是依旧紧锁着眉头。

　　明明怨气已经足够浓烈，就算对方执念够深。

　　但如此之多的怨气，已经足以摧毁她的意志才对。

　　可对方就是不愿睁开眼睛。

　　见此一幕，白宗林便感到愤恨无比。

　　他是真没想到，对方居然还这么顽强。

　　明明她不可能撑住才对。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怎么会有这么强的执念？

　　而且这份执念居然强大到，足以抗住这么多怨气的侵蚀。

　　“你不愿睁眼又如何！真以为你还能抗住吗！”

　　白宗林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来，作势就要朝着自己手心划去。

　　“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抗住食物的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