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

　　疫喉城塞收拾出了一个会议室。

　　在莫沙的提议下，人类与行尸，竟破天荒地围坐在同一张谈判桌前。

　　当然，在莫沙的认知里，但凡涉及神明之事，“谈判”从来都只是单方面的“听我吩咐”。

　　会议室的主位在两级台阶上，坐在上面颇有点老师讲台上俯视学生的感觉。

　　对于这样的一个主位，吴钧先出手了。

　　这位三米高的壮汉扫视全场，普通座椅在他面前如同玩具般袖珍。

　　他伸出粗壮的手指，直指高高在上的主位，声如闷雷：

　　“王，请座。”

　　他指着主位，对莫爱神说道。

　　少女看了看主位，“嘿嘿”笑了两声，然后朝莫沙道：

　　“妈妈大人，坐！”

　　吴钧目光一凝，还想说些什么，身后的吴犴抬手拍了拍他的腰。

　　思考数秒后，吴钧鼻腔里喷出两道白色的尸气，终究退让半步。吴钧是六星能力者，身体素质已经强化到变态的程度。

　　对人类，他鲜少有让步的情况。如果不是少女主动要求，战争顷刻就会爆发。

　　莫沙直接坐在了主位，莫爱神笑得很憨，但也呆呆地站在一旁。

　　吴犴是个眼尖的，在他的吩咐下，两名行尸扛着不知道从哪找的高背椅快步上前。

　　这把明显加高的座椅被安置在主位右侧的台阶上，既彰显地位又不僭越。

　　房间内的座位便固定下来。

　　莫沙端坐中央，银镜眼眸流转着冷光；莫爱神斜倚在加高座椅上，晃着白生生的小腿；

　　左边，吴钧直接盘坐于地，战损的城塞没有能容下高大行尸的座椅。吴犴自然也跟着吴钧，席地而坐。

　　右边是高墙联军的三位代表，八位被拧断腰椎的城主，正在逆生之茧中接受治疗。

　　他们原本是有座位的，可他们的屁股刚沾上椅子，就看到了对面瞪得如铜铃般的双眼。

　　索性也盘腿坐在地上。

　　如此一来，莫沙和莫爱神更是居高临下。

　　会议室穹顶垂落的吊灯微微摇晃，将众人影子投映在斑驳墙面上，或恐惧或气愤或淡然的情绪在这里交织。

　　这次商谈，主要是讨论无烬行尸和莫爱神关系，以及如何相处、如何安置。

　　至于高墙联军这边，莫沙已经谈妥。

　　率先开口的是吴犴，无烬大军一来，这家伙的腰板都直了不少，有了主心骨就是不一样。

　　“莫沙使徒。”吴犴站起来，倒是十分有礼貌：“我们这次行动，原本是奔着救我们的族人。”

　　吴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高台之上的莫爱神，后者清澈的大眼睛里，没有一丝智慧，全是茫然。

　　“但怎么也没想到，这次出现的——”吴犴径直走到莫爱神跟前，单膝跪地道：“是我的王！

　　“我们十分感谢莫沙使徒一路辛勤护送，为了表达谢意，我们准备了大量的物资。

　　“另外，我们也可以与方舟高墙建立不错的友谊。”

　　到这里，吴犴已经把无烬行尸能给的，说出来了。

　　接下来，他要说的，就是他需要什么。

　　果然——

　　“我相信，王回归部族后，也会时常想念您的好。”

　　他要带莫爱神回归，并且与莫沙所在的势力切割。

　　再看莫爱神——

　　她只是看了吴犴一眼，随后注意力又回到自己的脚上。已经有行尸侍女帮她把脚洗干净，并且给她找了一双还算合脚的鞋。

　　鞋面上画着一只蛤蟆，莫爱神悄悄用大脚趾顶起鞋面，蛤蟆的肚子便一鼓一鼓的。

　　这鞋子，不比吴犴有意思得多？

　　场面人说话都拐着弯，但莫沙不是场面人。

　　“不行。”

　　很生硬的话，直接从莫沙的口中说出。

　　坐在远处的吴钧脸色一僵，巨大的手掌捏成了拳头。

　　这让对面陪坐的三位高墙代表，也跟着紧张起来。

　　吴犴脸上的笑容一滞，但立刻反应过来。

　　“您可能还不清楚我们无烬部族的诚意。”他笑着，沉吟了两秒道：“这么说吧，像现在这座高墙城市，为了让王回归，我们能为你们打下三座！”

　　说着，他又将整个会议室扫视了一遍，随后指着那三位高墙联军的代表道：

　　“像这种小货色镇守的高墙，我们能为您打下十座，事成之后都交予您。”

　　三位代表：？？？

　　他们也是既不敢怒也不敢言，一脸无语且憋屈。

　　你举例子指我们干嘛？！

　　小货色吃你家虫饼了？

　　能打了不起？

　　真是，没礼貌。

　　“此外。”吴犴侃侃而谈：“我们也可以形成军事同盟，所掠夺的特定品类资源，都可以让给你们。

　　“只要您答应，给我们时间，一年以内，方舟高墙肯定能成为一股大势力。您觉得——”

　　吴犴话未说完，就被一道清脆的声音打断：

　　“我不啊！”

　　说话的，是莫爱神。

　　少女从座椅上跳了下来。

　　她的表情、语气，都十分认真且严肃，莫沙也是第一次从这张小脸上，看到了如此郑重的模样。

　　“我不是行尸。”莫爱神的话，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吴钧、吴犴两人的胸口，给予了他们巨大的精神冲击。

　　吴钧“蹭”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您怎么能——”

　　他内心很急，动作很快，甚至在议事厅内掀起了一阵风。

　　一步就要跨到莫爱神跟前，却哪知——

　　“你坐下。”

　　莫爱神道。

　　吴钧三米高的巨人身躯被凝滞在了中途，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迫着他回到自己的座位！

　　令他惊骇的是，他竟然抵抗不住这种力量？！

　　为什么？！

　　莫爱神下意识的口令，不仅动用了咒令的力量，还有【血肉与破晓之主】的尸骸共鸣。

　　后者更加针对无烬部族。

　　双重力量叠加下，即便强如吴钧，也不得不老老实实回到座位。

　　此刻，他看向莫爱神的眼神，费解中掺杂着震惊！

　　他无力抵抗，只能口中喃喃道：

　　“您怎么能说，您不是行尸呢？”

　　“我的身体是行尸啊。”莫爱神迎着吴钧疑惑的目光道：“但是，我从出生就被当成人类，我自己也喜欢当人类啊。”

　　这个便涉及身份的自我认知了，智慧生物有时会不局限于血脉肉体，选择自我定义。

　　闻言，吴钧的眼神更加迷茫了，但只过了片刻心中就升起了对莫沙的无尽恨意。

　　在他看来，是莫沙对莫爱神灌入了“人”这一身份认同。

　　所以——

　　人类，怎么这么坏啊！

　　“何况。”莫爱神继续道：“我已经成为了神明的使徒。”

　　神明的使徒？

　　使徒？

　　这句话，比之前任何一句话的杀伤力都要大！

　　吴钧心中闪过一连串念头：

　　不是。

　　无烬部族，自诞生以来，受了许多歧视；

　　如今好不容易出现一位，能够带领我们改变现状的王。

　　结果你告诉我，王在给某位不可知的存在，当使徒？！

　　那我们聚众数万，千里迢迢跑过来，准备血战是为了什么？

　　为了全部族给人家当狗吗？！

　　“嘿嘿。”

　　莫爱神还笑了一声。

　　她好像还觉得很不错？！

　　吴钧的头都要裂开了。

　　嘿嘿？

　　竟有一种看到自家女儿被小黄毛拐走，并且朝老父亲大声道“你根本不了解他”的痛苦。

　　谁才是你的眷属、你的同族啊！

　　“这样吧。”莫沙开口了，她故作大度：“我可以在方舟城外圈出一块地，让你们无烬部族在那边生活。

　　“等她慢慢和你们熟了，在让她决定她的去留。

　　“就这么决定了。”

　　莫沙看着吴钧，三两句话就把提议给定下来。

　　吴钧没法不答应，莫爱神向着她呢。

　　只是，莫爱神点化的无智行尸到时候会向着谁，就不好说了。

　　——————

　　屏幕外，池平生了个长长的懒腰，

　　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半，白天集会要的东西还没让莫沙献祭过来。

　　只得让她那边临时搭个简易祭坛。

　　另外，血喙宝具归属哪位使徒，也得好好考虑一下。

　　他将游戏切换了个视角，卡斯帕正在夜空中翱翔。

　　前几天悬赏的煤、铁矿情报已经有了眉目，卡斯帕正往该方向去。

　　另外，现在他的佛音·云爆弹可以进入制作了；焚烬行尸的脑垂体，也可以考虑嵌入他的机甲内。

　　池平对佛音·云爆弹的威力，颇为期待。

　　一下子，多了许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