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天视润扬国际广告传媒有限公司。

　　池平纠结了许久，还是和老板提出了涨薪。

　　“你得把公司当家啊，对不对。”电脑屏幕遮蔽住了老板的大半张脸，他眼镜的镜片反射着屏幕的光：“你都没把公司当家，公司怎么给你涨工资？”

　　池平有点局促地咽了下口水，他已经入职两年，涨薪是正常要求，可从他嘴里提出来却还是莫名有些紧张。

　　“那以后我把公司当家的话。”池平试探性地道：“涨薪——”

　　“你都把公司当家了，那还涨什么工资？”老板立刻打断了他的话，大手一挥，语气顿时激昂起来：“公司的都是你的，等公司做大做强，每个人都有期权分红！”

　　接下来，一长串的PUA话术砸得池平晕头转向，他迷迷糊糊地就出了办公室。

　　临走时依稀听见老板在说：

　　“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多干点活，比什么都强！”

　　可能要重新找工作了。

　　池平脑海中浮现这个念头，随后叹了口气，回到自己的格子间。

　　直到夜幕低垂，路上拥挤的车灯如龙，才把今天的活干完。

　　每天九点多下班成了常态，接着拖着疲惫的身子，一头扎进拥挤的地铁。

　　随着地铁运行，隧道里灯箱广告的光影从他麻木的脸上掠过。灯箱上青春靓丽、活力四射的女模特和池平，以及周遭麻木呆滞的脸，相互映衬。

　　大家像被捆紧的韭菜，在他们毕业踏入社会的那一刻，生命力就都被收割了。

　　一个小时后，池平才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回到自己十五平米的出租房。

　　等洗漱完，吃过饭，已经是十一点左右。

　　第二天七点半，又要爬起来上班。

　　参加工作后，池平基本上没有自己的时间。

　　除了每天十一点到十二点这一个小时。

　　他倒好可乐，将脚下的小暖炉和桌上的电脑打开。

　　最后，是一个暗红色游戏图标！

　　——末日·尸纪元。

　　池平花了三个月的时间，通关游戏。今天，他收集完最后一个道具，便能获得“全图鉴”成就。

　　五十分钟后，电脑里传出了喜庆的音乐。

　　“全图鉴”三个殷红的大字，如同鲜血一般缓慢流动。

　　“真丑啊。”池平吐槽道，但还是截了图。

　　三个大字消失后，屏幕上又弹出一行游戏提示：

　　【恭喜玩家“随風丿随处風流de風”完成了全图鉴收集！】

　　【“随風丿随处風流de風”获得了“恩赐”、“献祭”；】

　　随風丿随处風流de風，是他给自己角色起的杀马特名字。

　　在三个流血一样的大字消失后，出现一黑一白两个容器。黑色的表面流淌着星云状纹路，白色的则内壁刻满挣扎的人形浮雕。

　　从外形看，像是两口大缸。

　　池平微微沉吟了两秒，瞥了一眼时间：23:59。

　　欢乐时光就要结束了，该睡觉了。

　　但，游戏的提示还在继续。

　　【“随風丿随处風流de風”，经过刻苦修炼，终于成为尸纪元的神明。】

　　【是否建立你的庙宇？】

　　【是/否】

　　还有关卡？

　　池平一愣，游戏攻略上并没有提后续内容。

　　算了，今天多玩五分钟吧，就五分钟。

　　池平点了【是】。

　　【正在连通两个世界······】

　　【正在铸就您的庙宇······】

　　【正在引导迷途的羔羊······】

　　画面开始黑场。

　　游戏的背景是末世，大灾变后丧尸横行，人类苟且偷生，相互倾轧求活。

　　生物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异变，一些蛊惑人心的邪教乘势而起。他们宣扬创造万事万物的神，正在改造这个世界。

　　逐渐亮起的画面中，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废弃的人类城市。

　　在铅灰色的穹顶下，这座废墟之城正以钢筋骨骼的扭曲姿态向天际挣扎。

　　被酸雨蚀刻的摩天楼群，也褪去了玻璃幕墙的华服，裸露出钢筋如垂死的巨兽肋骨般交错。

　　一座半人高，用铁皮围成的小小庙宇，孤零零地矗立在废弃的城市边缘。

　　庙宇的主体由半截地铁车厢组成，车体蔓生的血藤纠结扭曲，像向上蜿蜒的狰狞手掌，尖锐的手指直刺昏暗苍穹。

　　庙宇前堆叠着六七层某种末日生物头骨，最上层颅骨眼窝里插着青铜色的长钉，整座庙宇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这是我的庙？

　　池平仔细打量了一会，氛围感倒是不错，只不过——

　　很小，很简陋。

　　还不如他的出租屋。

　　庙很贵吗？怎么才搞这么一点？

　　可紧接着，城市边缘的另一个方向，出现了一个踉跄的身影，正在一步步地朝庙宇方向移动。

　　那人移动速度极慢，池平按下ESC键，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跳过过场动画。

　　他看了一眼时间，00:07.

　　五分钟早已过了，要睡觉了。

　　最后再玩五分钟。

　　待人影走近了，池平才看清这是个女人。

　　她身形消瘦，像是在骨架上蒙了一层皮。皮下，血管隆起，形成弯曲的纹路。半边头发是花白，衣服并不合身，隐约能看见衣服下干瘪的女性生理特征。

　　她脖子上有块生锈的铭牌，此刻正被她叼在嘴中。

　　而骇人的是，她宽大的衣服下，有一只白骨蜘蛛模样的生物，深深地嵌进了她的肉里！

　　不停地吸食她的血肉。

　　女人如同残留在树梢的枯黄叶子，一阵风，就能凋零她的生命。

　　她叫莫沙，是附近拾荒者团队中的一员。

　　在一次行动中，被末日生物寄生。团队的首领十分仁慈，见已经无药可医，便给了她一把锋利的锥子，将她放逐在荒野。

　　锥子的作用，是在撑不住的时候，用来自我了断。

　　末世的人，往往掌握不了自己的“生”；但首领让莫沙主动掌握自己的“死”，就算仁慈了。

　　待池平正要将鼠标移到莫沙身上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咯吱”声。

　　是木板不堪重负的声音。

　　他转过头去——

　　床上，多了一黑一白两口大缸。

　　每个缸直径约莫一米，缸壁很薄，呈对角线摆放在床头。它们散发着金属光泽，缸内分别镌刻着“恩赐”与“献祭”。

　　缸？

　　池平愣住了，他脑子宕机了两秒。

　　出租屋里静了下来。

　　他身后的笔记本电脑，正发出轻微的嗡鸣声；卫生间里传来“叮咚”的滴水声，是抽水马桶在漏水；窗外，风吹动防盗窗上晾着衣物，影子婆娑。

　　直到床板再一次不堪重负地发出“咯吱”声，池平才恍然。

　　他连忙将两个大缸从床上滚下来，房间内立马变得拥挤。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涌上池平心头。

　　这是游戏里的缸？

　　他不可置信地敲了敲两个缸，发出沉闷的金属声响。

　　缸，是好缸。

　　然后，他又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啪啪”两声。

　　头，也是好头。

　　不是幻觉。

　　池平心中“卧槽之情”溢于言表。

　　似乎、好像、大概，游戏成真了？！

　　那么，游戏里那个将死的人——

　　池平猛然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