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那个男人,回来了
凭着县学玉符,陆寒顺利入了县学。
才离开二十多天,陆寒便有些恍若隔年之感。
县学门口,一众脚步匆匆的学子往来其间。
有认出陆寒的,皆是神色一愣。
有的赶忙上前,恭敬地拱手行礼;有的则冷眼旁观,神色淡漠;而更多的人,脸上浮现出唏嘘感慨之色。
旬日之前,陈永年与田三壮赌斗之时,陆寒为助好友解围,随手甩出赤焰崩云箓的举动,早已如疾风般传遍整个县学。
那时节,便有不少人暗自揣度,陆寒是否会慨然赴约?
毕竟,文宫破损的他,不过区区九品文形境,想要越境击败陈永年,谈何容易?
须知,当日陆寒可是亲口立下誓言,若赌斗输了,便彻底退出县学!
县学之中,隐隐有传言称,宋老夫子与陈夫子欲凭借县学的威势,将这桩学子间的赌斗强行压下。
陆寒这个寒门天骄,终归是郭北县众望所在。若阵就此灰溜溜地离开县学,多少有损县学声誉。
但亦有人言,这陆寒最是偏执孤高,他宁可滚出县学也绝不会违背赌斗之诺。
种种坊间传闻,在陆寒现身县学的这一刻,终是尘埃落定。
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飞出去,不过半日,整个县学都知道了。
昔日那位以一人之力,力压世家子弟长达两年之久的寒门天才,回来了。
...........
陆寒背着书笈,先去下舍房里整理了一番物品。
等他到了下舍学堂时,整个下舍学堂中学子皆是一呆。
“嘶...我这眼睛莫不是花了?陆寒竟然回来了?”
“哎,看来陆寒终究是要赴那赌斗之约,恐怕数日之后,再难见到他了。”
“嘘,噤声!毕竟都是同窗!”
或是感慨唏嘘,或是冷嘲热讽,诸多目光纷纷落在陆寒身上。
说来,这下舍之中的学子,大多出身寒门。
可此刻,面对这位同样出身寒门的昔日天才儒生,这些同窗们,恐怕更多的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趋炎附势,落井下石,见不得旁人过得比自己好,无论哪个世界,皆是人心常态。
陆寒历经两世为人,对此自然不会在意,此时旁若无人一般径直走到自己的座位,缓缓翻开手中书册。
回想起来,他因连续数次考核落第,已在下舍蹉跎了半年时光。
连堕两境,彼时的他在颓废沮丧之中,学业也逐渐荒废。
至于这众多下舍同窗,他甚至难以记清其姓名。
不过,这于陆寒而言,倒也并无大碍。
按计划,数日之后的那场赌斗后,
他就该回上舍了!
....
未过多时,一位怀抱一沓竹纸、背一个葫芦的老夫子迈入学堂。
甫一瞧见陆寒,老夫子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诧异。
这老夫子姓张,是下舍的书修夫子,在县学中资格也颇老,听闻与宋老夫子私交甚笃。因而这半年来,对陆寒多有照拂。
张夫子缓缓旋开葫芦塞子,惬意地抿上一口,方才沉声道:“今日课程,研习圆字符!”
此言一出,下舍之中顿时响起一片哀嚎之声。
但那张老夫子却是虎着个脸,未有多言。
书修符篆镌刻的过程,有两个难点。
其一为笔画繁简。大凡符篆笔画繁复者,其镌刻之难远超笔画简约。以“一字符”为例,此符是书修入门符篆,便只因笔画至简,易于上手。
其二是笔法气韵,即在笔法规整的基础上,行文中要具备“气韵之势”,比如陆寒擅长的“山字符”,虽然笔画相对简单,但是想要使其蕴含“雄浑山势”之磅礴气韵,却是极难。
相较而言,笔法繁复尚可靠着日积月累的水磨功夫练习,但笔法气韵则有些玄妙的味道了,许多儒生穷尽一生,可能也无法触摸气韵之境界。
所谓天赋,便在于此。
就拿那上舍生来说,几乎人人都能画出“圆字符”,但能赋予“山字符”雄浑气韵的,却如凤毛麟角寥寥可数。
昔日陆寒在上舍时只练了数次,就画出“山字符”的磅礴气韵,便已是罕见的书修天赋了。
只不过,这里只是下舍学堂,这些儒生们大多只是些九品文形境入门,若是绘制简单笔画的符篆倒还行,
但圆字符,可是要一气呵成镌出一个完整的“圓”字,这对文宫内文气和书法功底着实是个不小的考验。
想来这下舍之中,能够成功画出“圆字符”的,该是不多。
............
张老夫子将符纸发了下来。
待轮到陆寒时候,张老夫子却是轻声说了句:“陆寒,若你身体尚有不适,可不需绘制此符。”
闻言,陆寒微微一怔,却是明白了这老夫子的用意。
在这老夫子心中,恐怕自己依旧是旬日之前,那个文宫破碎,连九品文气境都难以维系的废材吧。
微微一笑中,陆寒却是轻轻点头。
以他如今的境界,镌刻这相对简单的“圆字符”,已然无法获取多少文气值,更无法提升已达“精通境”的书艺熟练度。
如此也好,正好可趁此时机,将那几本珍贵的书修册子再仔细研读一番,充分榨取其中剩余的文气价值。
念及于此,陆寒更是从书笈里掏出那本《灵翰箓记》,翻开了起来。
张老夫子瞧见陆寒手中的这本册子,眉头不禁微微皱起,但终究未再多言。
在张老夫子看来,以陆寒如今的境界,实在不适宜研读这般高深的册子。
莫不是他又在故作姿态,试图以这等眼高手低之举,来掩饰内心那无谓的骄傲?
当然,张老夫子并未将这些言语宣之于口。
这位老夫子曾亲眼见证陆寒昔日修为巅峰之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豪情满怀。
未满十六岁,便已达八品文形境小圆满之境。
莫说在郭北县学,便是放眼整个大周县学,又能有几人可与之媲美?
遥想自己十六岁时,也不过才九品文气境小成罢了。
念及于此,张老夫子不禁又旋开葫芦灌了一口,而后轻轻拍了拍陆寒的肩膀。
陆寒却是轻声说了一句:“夫子,这葫芦里的酒味重了点。”
“呃,许是昨日那宋夫子用来装了酒的,这老家伙总是偷偷用我的东西,”张老夫子讪笑一声,赶紧将葫芦盖上了。
陆寒不禁哑然失笑,却也未再多说什么。
论及修为,这位张老夫子其实也不错,乃是七品文眼境,听闻还是七品小圆满。
只是这位老夫子却有一桩嗜好:喝酒。
平日里,他这葫芦中所盛,皆是精酿的美酒。
也正因这喝酒之事,张老夫子没少被县学山长斥责。
.......
下舍之中,嘈杂之声再度响起。
原本绘制“圆字符”一事,便已让这些下舍生们心烦意乱。
此刻,又见陆寒得张夫子偏爱,竟无需绘制符篆,诸多学子心中皆涌起忿忿不平之意。
只是县学规矩森严,这些学生们即便心中不满,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恰在此时,下舍中传来一道突兀的声音:
“张老夫子,恁地如此偏心,莫不是怕陆寒修为尽损,画不出符来?”
说话之人,乃是一位满脸雀斑的少年,此刻他站起身来,满脸愤然之色。
张老夫子瞥了眼那少年:“林星瀚,我可曾唤你发言?”
“张老夫子,不曾...”
“那你为何擅自起身?”
“我...我...”
“我什么我,学堂上顶撞夫子,本应重重罚你,念你初犯,便将那副《开山碑》抄录两遍,聊作惩戒!”
林星瀚听闻,顿时垂头丧气,只得无奈点头称是。
经此一番波折,下舍之中再无人敢出声质疑。
这林星瀚是郭北林家旁支,论起来算是林婉儿的远支堂弟。
整个下舍之人皆知晓,林星瀚一直将那远房堂姐林婉儿视作心中女神,而对陆寒,则一直视若仇敌。
此番他出言质疑,倒也符合其藏不住事的急躁性子。
陆寒此刻正悠然自得地捧着书册,心中并无多少恼羞成怒之感,反而涌起一丝会心笑意。
这种直来直去、兵荒马乱的青春模样,倒真是让人有些怀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