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是被一阵铁锈味呛醒的。

　　他的面罩内侧凝着血珠，顺着防雾涂层蜿蜒成暗红的溪流，后颈黏着温热的液体——那是从头皮裂口中渗出的血，正顺着防寒服高领往锁骨处淌。

　　肋骨断了至少三根，每一次呼吸都像有碎骨茬子在肺叶上刮擦，左手腕传来令人牙酸的错位感，应该是在撞击穹顶时撑了一下。

　　但最让他心悸的是怀里马阳的体温——那热度正像被抽走灯芯的火盆，一点一点往冰窟里坠。

　　“马...阳。“他哑着嗓子唤，喉间腥甜翻涌，后半截字被咳成血沫。

　　马阳的睫毛颤了颤。

　　生物芯片的位置泛着不自然的幽绿，像块泡在福尔马林里的翡翠。

　　他缓缓睁开眼，瞳孔因为脑震荡而微微散大，却在触及傅明染血的脸时猛地收缩：“你肋骨...“

　　“先看核心。“傅明咬着牙撑起上半身，后背擦过水晶地面时，听见细碎的晶渣刺进布料的沙沙声。

　　穹顶的裂纹比十分钟前又多了三道，像蛛网般从他们刚才撞击的位置辐射开来。

　　正中央的黑暗球体仍在震颤，蜂窝状的外壳缝隙里渗出幽蓝荧光，七道光翼的轮廓比昏迷前更清晰了，每一道都流转着星云般的纹路。

　　马阳单手撑地坐起来，另一只手按在耳后芯片上。

　　芯片突然迸出一串乱码似的绿光，他闷哼一声，指缝里渗出淡金色液体——那是芯片自带的修复液。“能量罩裂缝在扩大。“他扯下手套，用指尖蘸了蘸空中浮动的蓝色粒子，“每道裂缝间隔0.3秒扩张0.02毫米，按照这个速率...“

　　“还剩多久？“

　　“最多三分钟。“马阳的声音像碎冰碰击，“但黑暗核心的反制力也在增强。

　　刚才那波震荡波是它在排异，现在应该进入自我保护模式了。“

　　傅明盯着球体表面翻涌的黑雾。

　　三天前在石盘上看到的预言诗突然在太阳穴里跳动：“金脉引光，三力归一“——他们之前把“三力“理解为金脉、地核热能和两人的生物能，可现在看来，或许还包括遗迹本身的共鸣之力？

　　他低头看向自己手腕，那里缠着半片金脉碎片，刚才被震断的金链残茬还扎在皮肤里，渗出的血珠竟泛着淡淡的金光。

　　“扶我起来。“他对马阳伸出完好的右手。

　　马阳没动，盯着他渗血的肋骨：“你现在输出能量等于自杀。“

　　“那艾丽呢？“傅明的声音突然发紧。

　　他转头看向角落的透明护罩，艾丽就躺在里面，脸色比雪还白，胸口几乎看不见起伏。

　　护罩表面的古老符文在昏迷前突然亮起过，现在又暗了下去，像被风吹灭的烛火。“她用最后一口气启动护罩时，说过'核心里锁着比黑暗更古老的东西'。

　　如果让那七翼的东西出来...“

　　马阳的喉结动了动。

　　他抓住傅明的手，指腹碰到对方手腕上的金脉碎片时，突然顿住：“你的血...“

　　傅明这才注意到，自己滴在地面的血珠正沿着水晶纹路缓缓流动，像有生命的金线，朝着黑暗球体的方向延伸。

　　他瞳孔骤缩——三天前在石盘上触发预言时，金脉也是这样流动的！

　　“是共鸣。“马阳的芯片突然发出蜂鸣，“遗迹在回应你的血液。

　　傅明，你的基因里可能有...“

　　“没时间分析这个了。“傅明打断他，反手攥住马阳的手腕，“把你的生物能输过来，和我的金脉血、还有遗迹共鸣叠在一起。“

　　马阳的芯片绿光暴涨。

　　他咬着牙，额角青筋凸起，另一只手按在傅明后心：“只能撑两分钟。

　　记住，能量输出时集中在球体十二点钟方向的蜂窝间隙，那里是三天前我们发现的能量薄弱点。“

　　傅明闭上眼睛。

　　金脉碎片在皮肤下发烫，像根烧红的银针，顺着血管往心脏钻。

　　他能清晰感觉到三种能量在体内翻涌：马阳的生物能带着薄荷般的清凉，顺着手臂往胸口汇聚；自己的血里渗出的金脉之力像熔岩，在静脉里咕嘟作响；还有第三种更古老的力量，从脚下的水晶地面爬上来，顺着脊椎往大脑涌——那是遗迹本身的共鸣，带着冰原下亿万年的寒气，却又烫得他眼眶发酸。

　　黑暗球体突然发出尖啸。

　　傅明睁开眼，瞳孔里映着刺目的蓝光。

　　他抬起双手，两团交错的光团在掌心成型：金色是金脉与遗迹共鸣，幽绿是马阳的生物能，两种颜色纠缠着，像两条交尾的蛇，朝着球体十二点钟方向的蜂窝间隙射去。

　　“轰——“

　　能量罩表面的裂缝瞬间炸开。

　　蓝色光网像被利刃划开的丝绸，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傅明听见自己骨骼发出的呻吟，马阳的生物能突然变得滚烫，芯片修复液顺着两人相握的手腕往下淌，在地面积成小水洼。

　　“快！再加把劲！“马阳的声音带着破音。

　　就在能量罩即将完全碎裂的刹那，黑暗球体核心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紫光。

　　七道光翼猛地展开，每一道都扫过蜂窝间隙，原本薄弱的位置瞬间被紫色光带填满。

　　那些光带交织成网，像活物般蠕动着，将傅明的能量团死死裹住，然后猛地一拽——

　　吸力骤增。

　　傅明感觉有只无形的手攥住他的心脏，肺里的空气被抽得干干净净。

　　马阳的手在他掌心打滑，两人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球体方向飘去。

　　他看见自己的血珠在半空凝结成金红色的雾，被紫光网吸进去，眨眼间就被分解成细碎的光粒。

　　“防御网是活的！“马阳的芯片突然迸出火星，“它在吞噬我们的能量！“

　　傅明的后背撞上水晶墙壁。

　　裂纹在他身侧蔓延，一块水晶碎片擦过他的左脸，血珠溅在紫光网上，竟诡异地被弹开了。

　　他盯着那滴血——金红色的，带着遗迹共鸣的温度。

　　“艾丽说过，古老文明的能量能干扰任何现代科技。“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血沫，“马阳，你记不记得上个月在冰下洞穴，我们发现的那个刻着双蛇缠绕的石匣？“

　　马阳的瞳孔突然收缩：“你是说...用遗迹能量本身作为干扰源？“

　　“对。“傅明扯下手腕上的金脉碎片，鲜血顿时涌出来，“金脉是遗迹能量的载体，我的血里现在全是它的共鸣。

　　只要把这些血渗进紫光网的节点里...“

　　“节点在第三根和第四根光带的交汇处！“马阳突然喊，他的芯片绿光疯狂闪烁，“我用生物能定位到了！

　　傅明，你左边第三道裂纹！“

　　傅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在紫光网的阴影里，一道极细的金红色血线正顺着水晶裂纹爬向球体——那是他刚才撞击时溅出的血，此刻竟自发朝着紫光网的节点移动，像根被线牵着的针。

　　他猛地扯断防寒服袖口，用金脉碎片在掌心划了道深口。

　　鲜血如注，在半空凝成金红的雾，顺着水晶裂纹的方向涌去。

　　马阳的生物能突然改变流向，不再往傅明体内输送，而是裹住那些血雾，像推着重物的蚂蚁，一点点往紫光网的节点挤。

　　紫光网开始扭曲。

　　傅明听见某种类似于玻璃碎裂的轻响。

　　他看见血雾接触到节点的瞬间，紫色光带突然暗了一瞬，原本紧密的网眼裂开一道细缝。

　　马阳的芯片爆出刺目的绿光，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道能量桥，将更多的血雾送进裂缝。

　　“继续！“傅明的声音几乎要撕裂声带，“再加...啊！“

　　他的肋骨传来清脆的断裂声。

　　眼前闪过艾丽昏迷前的脸，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什么。

　　傅明突然想起，三天前在护罩启动时，艾丽的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那里现在正缠着金脉碎片——原来她早就知道，他的血能唤醒遗迹的共鸣。

　　紫光网的裂缝越来越大。

　　傅明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七窍涌出，视野边缘开始发黑。

　　但他仍在笑，笑得血沫溅在面罩上：“马阳，你看...它在抖。“

　　马阳抬头。

　　黑暗球体表面的紫光网正在震颤，像被风吹动的紫绸。

　　原本包裹着七翼的黑雾开始消散，露出更核心的位置——那里有个更小的球体，泛着与艾丽护罩符文相同的金光。

　　“那是...封印核心？“马阳的声音发颤。

　　傅明的意识开始模糊。

　　他最后看见的，是那滴金红的血雾终于触碰到紫光网的中心节点。

　　紫色光带发出垂死的尖啸，网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

　　而在黑暗球体最深处，七道光翼的轮廓突然凝固，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血里，从遗迹的共鸣里，从马阳的生物能里，同时涌了出来。

　　那是光。

　　当那道混合着金红、幽绿与古旧苍蓝的光剑刺入黑暗核心最深处时，整个穹顶都发出了濒临崩溃的哀鸣。

　　紫色光网如被沸水烫过的蛛丝，一寸寸蜷曲、焦黑，最终崩解成万千星屑，散落在水晶地面上，滋滋作响地融化出细小的坑洞。

　　黑暗球体的外壳终于裂开了。

　　裂纹从顶端的蜂窝间隙开始，像冰面被重锤击碎般蔓延，露出内部流转的金光——那与艾丽护罩上的符文同色，却更炽烈，仿佛将亿万年的日光都封存在了其中。

　　傅明的血雾仍在飘飞，每一滴都融入那金光里，如同归巢的倦鸟。

　　他听见马阳的芯片发出最后一声嗡鸣，生物能的输送突然变得滚烫，像是要把两人的手腕熔在一起。

　　“看...“马阳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他抬起颤抖的手指向核心。

　　在金光包裹的最中心，原本若隐若现的七道光翼突然实体化了。

　　它们不再是半透明的虚影，而是由某种液态金属构成，每一片翼膜都流转着与紫光网相同的幽紫，却比之前更凝练，如同被重新锻造过的凶器。

　　“这是...核心的防御机制？“傅明的视线已经开始重影，他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鼻腔涌出，在面罩内侧凝成血珠。

　　但他不敢闭眼，不敢错过任何细节——艾丽的护罩突然泛起微光，那些暗下去的符文竟顺着护罩边缘爬向地面，在两人与核心之间连成一道金色的锁链。

　　“不...“马阳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芯片的绿光彻底熄灭，修复液顺着指缝滴在水晶上，“这是...它的本体。

　　我们之前摧毁的...只是外壳。“

　　话音未落，七翼突然展开。

　　那是比之前更震撼的景象：每一片翼膜都展开到穹顶高度，边缘的锯齿状结构割破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

　　液态金属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小的符文，与艾丽护罩上的古老文字如出一辙，却带着令人作呕的扭曲。

　　傅明终于想起，三天前在冰下洞穴的石匣上，刻着的正是这种被篡改过的双蛇缠绕图案——原来黑暗核心的力量，竟来自对古老文明的扭曲。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结束了吗？“

　　声音从七翼内部传出，像是无数人同时说话，又像是金属摩擦玻璃的刺响。

　　傅明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那声音直接钻进他的脑仁，比之前所有的震荡波都更具穿透力。

　　马阳的身体猛地一震，芯片位置的皮肤泛起青紫色，显然那声音也在攻击他的生物芯片。

　　“还有最后一道防线...“

　　七翼的尖端同时亮起紫光。

　　傅明看见，在它们的交汇点，一个更小的黑色球体正在凝聚——那是核心中的核心，之前所有的防御都是为了保护它。

　　艾丽护罩上的符文突然剧烈闪烁，像是在发出某种警告，而傅明手腕上的金脉碎片，此刻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

　　“是...是艾丽的护罩在共鸣！“马阳突然抓住傅明的手，将他的掌心按在自己芯片位置，“她的力量...还在护罩里！

　　傅明，你的血能唤醒遗迹，现在需要把护罩的力量引过来！“

　　傅明咬碎了后槽牙。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肋骨断茬已经刺穿了肺部，每一次呼吸都有血沫从嘴角溢出。

　　但他还是拖着几乎瘫痪的身体，朝着艾丽的护罩爬去。

　　金脉碎片在掌心划开更深的伤口，鲜血滴在护罩表面，那些符文突然活了过来，像金色的蛇群顺着他的手臂攀爬，钻进他的血管。

　　七翼的紫光越来越盛。

　　傅明能听见它们逼近的声音，金属摩擦的声响中夹杂着某种熟悉的呜咽——那是艾丽昏迷前，护罩启动时的音调。

　　原来黑暗核心不仅扭曲了古老文明的力量，还窃取了守护者的声音作为武器。

　　当傅明的指尖终于触碰到护罩边缘时，整个空间突然亮如白昼。

　　金色符文从护罩中涌出，顺着他的血液、顺着马阳的生物能，朝着七翼的核心球体涌去。

　　七翼发出愤怒的尖啸，液态金属表面开始出现裂痕，露出内部跳动的黑色核心。

　　但就在这时，那道神秘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清晰，带着一丝冷笑：“你们以为唤醒守护者的力量就能赢吗？

　　最后一道防线，是你们最不愿面对的...真相。“

　　傅明的动作顿住了。

　　他看向马阳，发现对方的瞳孔也在剧烈收缩——他们都听出了，那声音的尾音，与艾丽的声线有几分相似。

　　穹顶的裂纹已经蔓延到了边缘，第一块水晶碎片轰然坠落，砸在两人身侧，溅起冰屑与血珠。

　　而在黑暗核心最深处，黑色核心的表面，正浮现出一张人脸的轮廓。

　　傅明的心跳漏了一拍。那轮廓，与昏迷中的艾丽，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