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的指尖刚触到那道暗红纹路,水晶柱便传来细微的震颤。
他后颈被血雾灼伤的地方突然剧烈发烫,像是有根细针正顺着血管往脑仁里钻——这是“天命归元“残念在警告,可此刻他盯着阵图深处浮现的“逆封“二字,心跳反而快得像是要撞穿肋骨。
“这是...“仙法封印大师踉跄着凑近,枯瘦的手指几乎要贴上水晶柱,“逆封阵!
传说中能将暴走仙力重新引回封印的古法阵!“他浑浊的眼珠突然泛起水光,“我研究了三十年古籍,原来真的存在...“
洞穴里的呼吸声骤然变重。
马阳的冰晶剑“叮“地轻颤,他三步并作两步跨过来,指尖在阵图边缘虚划:“需要媒介。“作为最了解封印术的人,他声音发紧,“古籍里说,逆封阵需要修士的神魂做引,将暴走能量顺着经脉导入阵眼。“
小柔的手突然攥住傅明的手腕。
这个总把笑意在眼尾弯成月牙的姑娘,此刻眼眶红得像要滴血:“不行。“她的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肤里,“上次你用'天命归元'差点爆体,这次...“
“小柔。“傅明反手握住她颤抖的手,另一只手被星语从另一侧攥住——那个总爱哼着跑调山歌的跨界伙伴,此刻掌心全是冷汗,“我看过洞底的血雾。“他望着两人交叠在自己手背上的指尖,声音放得很轻,“三天前有个孩子拽着我的衣角问,'叔叔,雪什么时候能停?
'可他不知道,再这么下去,雪会变成血。“
星语的睫毛剧烈颤动,她突然低头咬住嘴唇,发顶的碎发跟着轻颤。
小柔的眼泪终于砸在他手背上,滚烫得像是要烧穿皮肤:“那也不该是你!“
“因为这具身体里本来就有不属于我的东西。“傅明伸手碰了碰后颈的灼伤,那里的痒意不知何时变成了灼烧般的疼,“天命归元的残念,血雾里的诅咒,它们早就在我身体里扎根了。“他转向马阳,目光灼灼,“如果逆封阵需要媒介,还有谁比我更合适?“
马阳的冰晶剑霜花突然凝结成冰珠,“叮“地掉在地上。
他望着傅明后颈翻涌的红痕,喉结动了动:“反噬概率超过七成。“
“七成。“傅明重复,像是在确认这个数字,“那还有三成机会。“他松开小柔和星语的手,转身走向仙法封印大师,“现在需要准备什么?“
大师的手指还在阵图上发抖,听到这话突然挺直腰板:“需要三柱玄冰香,七张镇魂符,还有...“他的目光扫过紫菱和仙洞守护者,“灵魂屏障。
暴走能量会引发共鸣,必须隔绝外界干扰。“
紫菱的指尖亮起淡金色微光——那是她擅长的灵魂防御术式。
她看向守护者:“前辈的青铜剑能引动洞灵,我用波痕术辅助,应该能撑住。“
守护者将青铜剑插入地面,剑身立刻泛起青色光晕:“洞灵已醒。“他的声音像古钟震颤,“屏障可维持半个时辰。“
铁牛突然从洞口大步跨过来,腰间的开山斧撞在石壁上,溅出火星:“俺守洞口!“他粗声粗气地说,布满老茧的手拍得胸口砰砰响,“血雾魔兽要是敢来,俺一斧子劈了它!“说完又挠了挠头,“就是...要是阵里出啥问题,你们得喊俺。“
傅明望着这个总把烤鹿肉塞给他的汉子,突然笑了:“好。“
马阳已经蹲在地上布阵。
他从怀里摸出一叠符纸,指尖凝出冰晶在纸上勾勒纹路,每画完一张就按在阵图对应的位置。
符纸碰到地面的瞬间泛起蓝光,像星星落在雪地上。
“站到阵眼中心。“仙法封印大师的声音突然严肃起来。
他点燃三柱玄冰香,香气立刻在洞穴里弥漫开,带着刺骨的冷,“记住,能量导入时不要抵抗,顺着经脉引向丹田——“
“师父。“紫菱突然打断他,目光紧紧锁在傅明后颈,“他的灼痕在渗血。“
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了。
傅明伸手摸向颈后,指尖沾了一片湿黏的温热。
不知何时,那道灼伤处裂开细小的血口,暗红的血正顺着锁骨往下淌,在领口洇出一朵花。
“天命归元的残念在排斥逆封阵。“守护者的青铜剑突然发出嗡鸣,“它不想被封印。“
小柔的呼吸声突然急促起来,她刚要往前,被星语拉住手腕。
星语朝她摇头,眼睛却始终没离开傅明:“他选的路,我们只能帮他走。“
傅明擦掉颈后的血,血珠落在地上,正好滴在一张镇魂符上。
符纸突然泛起红光,转瞬又恢复幽蓝。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阵眼中心站定。
水晶柱的微光从头顶洒下来,在他脚边勾勒出阵图的轮廓。
“开始吧。“他说。
仙法封印大师将最后一张符纸按进地面。
马阳站起身,冰晶剑的霜花已经爬满整个剑身。
紫菱和守护者同时抬手,淡金色波痕与青色光晕在洞穴上方交织,形成半透明的屏障。
铁牛握紧开山斧,退到洞口,目光如炬地盯着洞外翻涌的血雾。
小柔和星语站在阵外,手紧紧握在一起。
小柔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只说出一句:“我们等你。“
傅明冲她们笑了笑。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灵力在翻涌,“天命归元“的残念像头困兽在经脉里撞来撞去。
后颈的灼伤处越来越疼,疼得他几乎要咬碎牙齿。
但当仙法封印大师点燃最后一柱香,当马阳的冰晶剑指向阵眼,当紫菱的波痕在他头顶凝成实质——他突然平静下来。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南极血雾时,天空是怎样被染成妖异的红;想起马阳在冰缝里拽住他的手,说“要死一起死“;想起小柔为他包扎伤口时,眼泪滴在纱布上的温度;想起星语唱着跑调的歌,说“我的家乡,星星会落进湖里“。
这些画面在他眼前闪过,像一把火,烧穿了疼痛,烧穿了恐惧。
“启动逆封阵。“仙法封印大师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傅明闭上眼。
他能感觉到能量顺着脚底的阵图涌进来,冰凉刺骨,却又带着某种熟悉的灼热——那是暴走的仙力,是血雾里的诅咒,是“天命归元“的残念。
它们像无数根细针,扎进他的经脉,扎进他的骨髓,扎进他的心脏。
他咬着牙,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引导能量。
可就在这时,后颈的灼伤处突然炸开剧痛。
他听见自己的骨骼发出碎裂般的声响,听见血管里的血液在沸腾,听见意识深处传来野兽般的嘶吼——那是“天命归元“的残念在反抗,在挣扎,在试图撕碎这具承载它的躯体。
黑暗开始吞噬他的视线。
他恍惚看见小柔在哭,星语在喊,马阳的冰晶剑掉在地上,紫菱的波痕出现裂痕。
他想抓住什么,却只触到一片虚无。
逆封阵的光,正在他脚下疯狂地闪烁。
逆封阵的光在脚下炸成刺目银芒时,傅明的意识正被撕裂成碎片。
骨骼碎裂的脆响混着血管里沸腾的嗡鸣,后颈灼伤处的血珠溅在阵纹上,像滴入热油的水——“天命归元“的残念突然暴起,在他经脉里掀起黑色风暴,每一道灵力都裹着淬毒的倒刺,刮得他脏腑生疼。
他听见紫菱的波痕屏障发出蛛网般的裂纹声,看见马阳的冰晶剑霜花簌簌剥落,小柔的指尖还维持着抓空的姿势,唇形在喊什么,声音却被轰鸣的血浪吞掉了。
黑暗漫上来时,记忆突然开始翻涌。
他又回到七岁那年的冬夜。
火舌舔着木梁,母亲把他塞进衣柜最深处,自己却被垮塌的房梁压在下面。
他透过柜门缝隙看见她染血的手在地上抓挠,最终停在离他仅三寸的位置——那时他以为死亡是滚烫的,是浓烟呛进肺里的窒息,是眼泪烧在脸上的疼。
画面一转,冰原的风灌进衣领。
马阳拽着他的手腕悬在冰缝上方,两人的呼吸在睫毛上结成霜花。“松手!“他喊,马阳却笑得像块冰砣:“要掉一起掉,你欠我三顿烤雪兔还没还。“那时他以为活着是冷的,是指尖快冻掉时对方掌心的温度,是坠向黑暗前突然攥紧的力量。
再后来是跨界战场。
星语举着发光的石刀挡在他身前,山歌跑调得厉害:“我们那儿的星星会落进湖里,等打完这仗,我带你看星星沉底的样子。“她后背的伤口渗出荧光血,染亮了整片废墟——那时他以为希望是吵的,是破锣嗓子的歌谣,是明明自己在流血却偏要护着别人的傻气。
每一幅画面都像重锤,砸在他即将溃散的识海。“天命归元“的嘶吼突然变了调,像是被什么更锋利的东西划破了喉咙。
傅明咬破舌尖,腥甜漫开的瞬间,他看清了那些幻象的真相——不是回忆,是刻在灵魂里的锚。
“傅明!“
这声喊像一把锥子,刺破黑暗。
小柔的身影撞进阵眼时,发梢还沾着紫菱屏障碎裂的金芒。
她的裙摆被血雾灼出焦痕,可那双手却稳稳按在傅明后背——不是灵力,是最纯粹的、带着体温的生命力。“我看过你救那个孩子。“她的声音发颤,却像根烧红的铁钎,钉进他紊乱的经脉,“你说雪不该变成血,那我就把我的温度给你。“
星语紧跟着扑上来,指尖的星纹亮得刺眼。
她咬破自己手腕,血珠滴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染出半透明的星图:“我的家乡有句老话,星星落进湖里,会变成鱼的眼睛。“她的灵力裹着清甜的草木香涌进来,“现在,我的眼睛给你看路。“
三簇不同的体温在阵眼中心交汇。
傅明突然看清了暴走仙力的轨迹——那些被封印扭曲的能量,那些被诅咒污染的残念,此刻正顺着小柔的温暖、星语的明亮,汇入他的丹田。“天命归元“的残念还在挣扎,却像被抽了脊骨的兽,嘶吼声里透出惊恐。
“引!“
马阳的暴喝撞进耳膜。
傅明这才发现,冰晶剑的霜花不知何时爬满了整面阵图,将暴走能量的脉络冻成晶莹的冰线。
紫菱的波痕重新凝结,在三人头顶织成金色茧房;仙法封印大师的玄冰香烧到最后一寸,冷冽的香气裹着守护者青铜剑的嗡鸣,将所有干扰隔绝在外。
铁牛的开山斧劈在洞门口,溅起的火星惊散了试图冲进来的混乱魔兽。
所有力量在这一刻拧成一根绳。
傅明的后颈突然泛起清凉。“天命归元“的残念发出最后一声尖啸,化作一缕黑烟钻进他丹田,与暴走仙力缠绕的地方,竟开出一朵半透明的花——那是小柔的温度,星语的光,马阳的冰,紫菱的波痕,所有曾支撑过他的、鲜活的、带着人间烟火气的力量,正将那些狂暴的能量,一点点驯化成他自己的东西。
逆封阵的光突然暗了下去。
傅明睁开眼时,后颈的灼伤已经结痂,只留一道淡粉的痕迹。
小柔瘫坐在他脚边,额头抵着他膝盖,星语歪在她肩上,两人的手还紧紧扣着。
马阳半跪在阵边,冰晶剑插在地上支撑身体,发梢结着细碎的冰碴。
紫菱靠在守护者的青铜剑旁,脸色比平时更白,却朝他露出极淡的笑。
仙法封印大师扶着水晶柱,眼眶通红,嘴里念叨着“成了成了“。
铁牛从洞口转回来,手里提着半只被劈碎的魔兽爪子,见他醒了,粗糙的大拇指在斧刃上蹭了蹭,咧嘴笑出白牙。
洞穴外的血雾不知何时散了。
雪光从洞口漏进来,落在傅明手背上。
他能清晰感觉到,体内的灵力不再是被封印捆住的困兽,而是顺着他的心意流淌的溪——温驯,却带着穿透岩石的力量。
“看。“马阳突然出声。
傅明顺着他的目光望向洞外。
雪幕深处,有个模糊的影子立在冰原上。
看不清面容,只能辨出轮廓像极了......他后颈那道淡粉痕迹突然发烫,像是某种沉睡的东西,轻轻动了动。
“那是谁?“星语揉着眼睛坐直。
小柔也抬头,睫毛上还沾着没干透的泪:“我刚才好像听见......有人在笑?“
傅明没说话。
他望着雪幕里的影子,忽然想起逆封阵启动前,那些在记忆里翻涌的画面。
原来所谓意志,从来不是孤身一人的坚持——是母亲没够到的手,是马阳冻得发红的手腕,是星语跑调的山歌,是小柔滴在纱布上的眼泪。
它们早就在他灵魂里扎了根,开出花来。
而此刻,那朵花的香气,似乎飘出了洞穴,飘向冰原深处的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