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风卷着雪粒打在傅明脸上，他却感觉不到冷。

　　方才灵核暴走时的灼热还残留在胸腔里，像块烧红的炭，每一次心跳都要将他的肋骨烫穿。

　　马阳的手按在他肩头，掌心的温度透过湿冷的衣物渗进来：“老傅，先回圣地。“

　　傅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金纹还在皮肤下游走，像活物般钻进指缝，又顺着血管退回胸口。

　　他想起黑影说“灵核苏醒的第一步是吞噬自己人“，想起小师妹递热粥时睫毛上沾的冰晶——如果刚才灵核真的失控，下一个被吞噬的会不会是马阳？

　　是紫菱？

　　“傅明！“紫菱的声音带着鼻音，她跪坐在他身侧，指尖抵在他后颈星图印记上，灵力像温泉般渗进血脉，“守护者来了。“

　　傅明抬头。

　　冰雾中走出两道身影。

　　为首的老者着月白道袍，腰间挂着枚青玉令牌，正是圣地守护者；跟在他身后的矮胖中年人拎着个青铜药箱，鬓角沾着朱砂粉，是专研仙法变异的学者张九山。

　　“灵核有自主意识。“守护者直接掀开傅明的衣袖，盯着金纹皱眉，“它在试探你的掌控力。

　　若继续放任，不出七日，你的神魂会被它的残识蚕食。“

　　傅明喉结动了动：“办法呢？“

　　“灵核契约仪式。“张九山啪地打开药箱，指甲盖大小的丹丸在冰面上滚了两滚，“以血脉为引，与灵核建立共生。

　　成了，你是主；败了——“他眯起眼，“连渣都剩不下。“

　　马阳的短刀“当“地磕在冰面上：“老傅现在状态不稳，这时候冒险——“

　　“黑影用内门弟子血祭灵核。“傅明打断他，声音像砂纸磨过石片，“他能唤醒灵核，别人也能。

　　我若不彻底掌控，下次暴走时，死的就不只是个黑影了。“

　　他伸手抓起那颗丹丸。

　　入口即化，先是甜，后是灼，像把火从喉咙烧进胃里。

　　张九山在旁记着账：“净灵丹，每日三粒，去你体内黑蛇能量的余毒。“他又掏出个铜铃晃了晃，“紫菱，带他去冥想室，用《镇心诀》稳神魂。“

　　紫菱的手搭在他手腕上，凉得像块玉：“我陪你。“

　　冥想室是冰崖下的石洞，四壁嵌着夜明珠，幽蓝的光把影子拉得老长。

　　傅明盘坐在蒲团上，紫菱跪坐在他身后，指尖点在他百会穴：“跟着我呼吸。

　　吸——“

　　他闭着眼，却能清晰看见金纹在血管里爬动的轨迹。

　　灵核在胸腔里跳着，一下，两下，像在敲摩斯密码。

　　有那么一瞬，他恍惚听见婴儿的啼哭，又像是远古的战歌，在意识深处嗡嗡作响。

　　“守住心防。“紫菱的声音像根线，把他飘远的神思拽回来，“灵核的残识会趁虚而入。“

　　汗水顺着他后颈流进衣领。

　　他想起七岁那年在雪地里迷路，饿得眼冒金星时，是师父把最后半块烤饼塞给他；想起马阳第一次跟他下冰缝，两人被雪熊追得爬树，马阳摔断了左臂还在笑；想起小师妹红着脸递热粥，瓷碗边沿沾着她的唇印......这些画面像城墙，把意识深处的骚动挡在外面。

　　三日后。

　　灵源殿的冰门在身后轰然闭合。

　　这是圣地最深处，四壁刻满星图，中央的冰台嵌着枚半透明的灵核，幽蓝的光把傅明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只张牙舞爪的怪物。

　　守护者站在冰台左侧，张九山在右侧摆弄罗盘，马阳守在门口，短刀出鞘三寸。

　　“把右手按在灵核上。“守护者的声音像敲在冰上，“引导你的灵力，顺着灵核的纹路流进去。“

　　傅明深吸一口气。

　　掌心贴上灵核的瞬间，寒意顺着手臂窜进骨髓。

　　灵核突然剧烈震动，蓝光暴涨，他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已不在灵源殿。

　　他站在一片焦土上。

　　远处有巨塔倾倒，金属残骸上刻着跟星图一样的纹路；更近处，无数半透明的影子在奔跑，他们的嘴张合着，却发不出声音——像被按了静音键的旧录像带。

　　“这是灵核的记忆。“

　　声音从背后传来。

　　傅明转身，看见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

　　他穿着银白铠甲，胸口的灵核印记与傅明后颈的星图如出一辙。

　　“你是谁？“

　　“你该叫我...祖先。“男人抬手，指尖划过虚空，焦土上的影子突然有了声音。

　　哭嚎、爆炸、地裂声混作一团，“我们的文明毁于灵核暴走。

　　它本是用来重启世界的钥匙，却在能量过载时反噬了主人。“

　　傅明的太阳穴突突跳：“所以你们把灵核封在南极？“

　　“我们在等继承者。“男人的目光穿透他的皮肉，“灵核认主需要血脉共鸣。

　　你后颈的星图，是我们家族的印记。“

　　地面突然裂开。

　　黑色能量从裂缝里涌出来，缠上傅明的脚踝。

　　他想起那日祭台上的黑蛇，想起小师妹的哭声，金纹瞬间爬满全身。

　　“这是最后一重试炼。“男人的声音被风声撕碎，“用你的意志，驯服灵核！“

　　剧痛从脚底窜到头顶。

　　傅明看见自己的灵识化作金色光团，与灵核的蓝光在意识深处相撞。

　　他想起冥想时紫菱说的“守住心防“，想起马阳布置结界时在冰上刻的最后一道符文，想起守护者说“你是主“——

　　“我不是容器！“他吼出声。

　　金色光团突然膨胀，像团火，将蓝光包裹、融合。

　　灵核的震动逐渐平息，傅明听见体内传来“叮“的一声，像两块玉璧严丝合缝地扣在一起。

　　再睁眼时，他仍在灵源殿。

　　灵核的蓝光淡了，变成与他金纹同色的暖金。

　　守护者的胡子在抖，张九山的罗盘“咔“地碎成两半，马阳的短刀当啷落地——他刚才攥得太紧，指节都泛白了。

　　“成功了？“紫菱从门口冲进来，眼眶泛红。

　　傅明抬起手。

　　金纹不再乱爬，而是顺着他的心意，在指尖聚成细小的光刃。

　　他摸了摸胸口，灵核的跳动与他的心跳完全同步，“我能感觉到...它在等我下命令。“

　　“不只是命令。“那个祖先的声音在他意识里响起，“它在等你重启世界。“

　　殿外突然传来闷响。

　　傅明抬头。

　　冰穹之上，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裂开道缝隙，像块被掰开的玻璃。

　　缝隙里漏下的光不是白的，不是蓝的，是种他从未见过的颜色，带着金属的冷冽。

　　有什么东西顺着缝隙往下落。

　　很小，很远，暂时只能看清轮廓——像个人，穿着他在灵核记忆里见过的银白铠甲。

　　“那是......“紫菱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马阳握紧短刀，刀尖指向天空：“老傅？“

　　傅明没说话。

　　他盯着那道身影，突然想起灵核记忆里最后一幕：巨塔顶端，那个跟他长得一样的男人将灵核抛向天空，大喊着“去南极！“——而此刻，从天空坠落的，正是那座巨塔的碎片。

　　或者说......是巨塔的主人。

　　冰风卷着雪粒灌进灵源殿，吹得烛火摇晃。

　　傅明的金纹在皮肤下流动，这次，是他主动催动的。